佟京站定,隔着庭院,眯着眼睛望去:
晨光下,女官简单梳髻,没穿官袍,披着宽大的霜色披风,披风内穿着蓝色布裙,白皙秀美,眸光明亮,仪态端庄,不怒含威。
"咳咳!"佟京清清嗓子。
李启恭循声扭头,忙提醒:"县尊,佟大人来了!"
姜玉姝扫了一眼,瞬间忆起昨日的惊马事故,内心多少有些不自在。她迅速镇定,起身迈出厅堂,若无其事,客气打招呼:"佟大人,忙完了?"
佟京抬头挺胸,走路一向大摇大摆,止步于丈外,略昂起下巴,笑眯眯答:"忙活大半夜,总算消灭了村里的所有毛贼。"
"全歼?"
"哦,留了俩活口,带回营仔细审一审。"
姜玉姝颔首,微笑致谢,"辛苦各位了。昨晚,幸亏你们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佟京颇为受用,"我等奉命出战,杀敌卫国,是分内职责嘛。"
"您现在有何打算?"姜玉姝客客气气,正色表示:"如果有需要官府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衙门一定全力协助!"
佟京慢吞吞答:"没有,我、咳,我们待会儿就回营了,赶着复命。"
姜玉姝点点头,抬手一引,示意对方自便。
然而,佟京沉默须臾,脸色别扭了刹那,一板一眼地问:"姜大人,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姜玉姝愣了愣,"听说,敌兵并非冲着这个村子来的,而是冲着邻村的几个商人,我得去瞧瞧伤亡情况。"
"伤亡啊?不算太严重。老百姓大多避开了,富商都养了家丁,勉强撑着,等到了救援。"佟京透露道:"昨晚的毛贼,来自北犰一个小部落,他们不知从何处听说邻村住了一批勘山种桑的富商,专为谋财而来的。"
里应外合?内奸?究竟是谁把消息透露给了敌人?姜玉姝疑虑重重,暗感头疼,"事关重大,我必须去看一看。"
佟京顺势提议:"你们要去邻村?正巧,我们回营,能同一段路,不如同行吧?"说完,他发觉语意欠妥,忙弥补解释道:"郭弘磊拜托我……关照你。昨晚肯定有一些敌人趁乱逃进山里了,我的人正在搜剿,看你没带多少手下,为安全起见,干脆我派几个人,护送你们回城。"
县衙小吏们心有余悸,不等知县答应,点头如捣蒜。
姜玉姝想了想,欣然道:"既如此,多谢了!"
"那,请?"佟京侧身,抬手,示意对方先行,暗忖:老子言出必行,昨天比武时向郭弘磊承诺过,就一定会给他妻子让路。
其实,这个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此,姜玉姝暗中把惊马事故的账一笔勾销,爽利道:"下官岂敢?佟大人,请。"
"请。"
"您先!"姜玉姝恪守品级礼节。
佟京心情畅快,背着手,率先迈步,"行吧。"
姜玉姝落后两步,忍不住问:"弘磊呢?他在做什么?"
"他啊,去办别的差事了。"佟京斜瞥,眯起眼睛,"他没来救援,你生气了?"
姜玉姝一看对方歪头斜眼的模样,立马收回目光,严肃摇头,"怎么可能?军务要紧,他有自己的职责,断无抛下公务来救我的道理。"
佟京一没绷住脸,便显出嬉笑状,"郭夫人真是深明大义!"
姜玉姝神色沉静,心想:我也有自己的职责,忙起来,也顾不上家人,凭什么生他的气呢?
一晃眼,十天过去了。
临近夏季,天气越来越热,庄稼逐渐成熟。
议事厅
姜玉姝接到一封信,拆阅毕,愉快宣告:"各位,有准信了!粮食作坊竣工后,府衙将派人下来巡察,烦请大家用心办妥本职公务,关键时刻,千万别出岔子。"
众小吏纷纷关切问:"不知会派谁来?"
"单巡察粮食作坊啊?"
"纺织呢?咱图宁开了桑蚕业的先河,府衙有什么看法?"
……
姜玉姝喝了口茶,把裴文沣的来信细读一遍,正色答:"目前只是确定了行程,具体的要求还不清楚。前阵子雨水多,作坊尚未竣工,府衙的人,最快也得六月底才到。"
主簿闻希搓搓手,歉意说:"县尊放心,卑职正在督促工匠抓紧,估计再过半个月,即可竣工!"
"不急。"姜玉姝尚未掌握足够的证据,和颜悦色道:"当初定下的期限是秋收前,时间还充足着呢。"
与此同时·后衙
翠梅震惊,撑着扶手慢慢坐下,身怀六甲,腹部高高隆起,泪花闪烁,颤声问:"他们失踪十天了?至今、至今没回营?"
彭长兴胡须拉碴,眼睛布满血丝,沉痛答:"将军连续派人外出寻找,目前还没有消息。军中有令,禁止外传,但我、我……实在憋不住了。"
"真的吗?"
彭长兴焦躁答:"岂能有假?我怎么会诅咒二爷和自己的亲弟弟?"
"荣哥跟着二爷一起,也失踪了?"翠梅白着脸,开始落泪。
彭长兴颔首,使劲捶打自己的脑袋,懊悔哽咽,"那天晚上,我偏巧在忙其它差事,没跟着去乱石沟,谁也没料到,居然会出大事。"
翠梅眼神发直,嗓音颤抖,"这种事,该怎、怎么告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