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滑入夏季, 漆黑的云层笼罩在颍水的之上。蓝紫色的闪电此起彼伏, 像是在天幕上绘出末世之树的根系。
曾经繁华的颍川郡城已经破败不堪, 在噼里啪啦的雨水击打下宛如一座鬼城。暴雨冲刷掉了大街小巷的血迹, 也将城墙上烟熏火燎的痕迹化作黑泥。太守府中遍布尸体;而粮仓被砸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大洞,里面空荡荡不见一个粮袋, 只有少许粟米被散落在稻草上, 经过踩踏后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
即便如此,也有两个脏兮兮的乞丐趴在地上找粮, 捡到一颗就混着泥土往嘴里塞, 然后露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满足的笑。
马蹄声由远到近, 哐哐踩着污泥和雨水, 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声响,整齐划一。向西望去, 黑色的骑兵已经翻过了破损的城墙,沿着主干道往粮仓的方向疾驰而来。
东汉尚水,穿黑。
乞丐们惊慌失措地解下头上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黄巾,往泥土里一滚就想跑。还没跑出几步,其中一个就被冰冷的箭枝贯穿了咽喉。沾血的粟米粒映照在光可照人的铁箭头上, 说不出的嘲讽。
“啊。”同伴的死带来无比惊慌, 让还活着的流民手脚发软跌坐在地。
弓箭手拍马向前, 正欲再补上一箭, 就被自家的主将喝止了。“曹旧, 回来。”
曹旧收弓“主公?”
曹操的盔甲都被暴雨打湿了, 水珠顺着鼻梁往下流, 但声音却低沉平稳“我等要找的是波才所率领的乱贼主力,留个活口好问路。”他用长戟抵着那流民的脖子,开口就是颍川方言“我且问你,黄巾主力,在何处?”
流民的眼珠刚转了半圈,脖子上就出了一道血痕。
“我……我我我说,他们劫了粮草钱帛,就往北边去了。”
曹操没动。
“将军,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不过是来捡点残羹冷炙……”
曹操目光划过流民的腰绳,金丝混编,一看就不是他能拥有的物件。长戟划过,血液喷洒在街道上,转眼就被雨水稀释成嫣红。
“走。”曹操调转马头,给骑兵队下令,“郡城已破,往北侦查。”
他走得果断,没有给惨遭灭门的颍川太守府一个多余的眼神。很久以前,他和阿生一起在这里生活过,那是一段平静幸福的少年时光。但曹褒去世已经十八年了,太守府经历多任主人修改,早就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了。
如今更重要的,是平定黄巾。
与大家通常观念中抢了就跑的乌合之众不同,黄巾军是有主力部队的。虽然说八州并起,攻城略地,但黄巾最精锐的部队只有两支一支在巨鹿大本营,由张角兄弟统领;另一支就是颍川波才部,汇集各路精英直逼雒阳。
如果是阿生在这里,她一定会说黄巾军的纲领是失败的。上千年的历史证明了农民起义要想成功,不是广积粮高筑墙,就得走农村包围城市路线。可黄巾军的选择都不是攻打城市了,他们选择攻打首都!这不是地狱模式吗?
而东汉王朝的排兵布阵,也正是以守卫雒阳作为核心的。
大将军何进驻守轩辕关,挡在黄巾入京的险要道路上。皇甫嵩率领大部队在颍川找黄巾决战。至于去冀州找张角干架的卢植,分到手的是五营禁军,外加一张可以自行募兵的许可。虽说不是让他一个光杆司令放飞自我,但重视程度是比不上皇甫嵩部的。
先把颍川那些要打首都的黄巾灭了,雒阳的危机解除,然后才有空管冀州的张角。至于别的州的黄巾,你们地方上先自生自灭。朝廷的思路虽说无赖又不负责任,但确实是打在了黄巾军的死穴上。
谁叫他们死心眼地认准了雒阳呢。
黄巾要去雒阳,那就不可能跑太远,更不可能绕半个中国来个长征什么的。所以曹操的先锋部队跑了一天,就找到了黄巾主力的营寨。郡城东北五十里外,嵩山脚下的平原上,聚集着十万黄巾。而更多失去土地的百姓,还在被源源不断地裹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