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一说,本来一脸嫌弃的小黄门也只好把到喉咙口的难听话咽下去,改为小声嘀咕“这么寒酸的东西,怕有失陛下的身份。”
刘协瞪了小黄门一眼“曹公正妻的心意,哪里容得你胡说?你又是什么身份的人?还不好好收起来?”
阿生的目光闪了闪,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凡是与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草长莺飞的三月。天气暖和了,阿生授课的地点就改到了采光最好的南堂,课堂周围的帘子都拉起来,外面就是竖有石经碑林的广场。
杨彪、蔡邕、荀爽、种拂……如今在学宫担虚职的大佬们都坐在南堂下听讲。更远一些广场上,则挤满了求学的士子,甚至还有商贾之家混迹其中。
“昨日,我们学习的征兵上限的计量方式。结论,陛下,您还记得吗?”阿生和颜悦色地询问道。
刘协站起来,先拜曹生,然后面向夏侯充、荀恽等一众同学。“征兵所限,一曰人口,二曰粮草。若青、兖二州青壮尽出,可得六十万人;然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若要使得田地有人耕种,来年没有饥荒,最多只能抽调十万人。如今二州却有常备军十五万人有余,所以百姓生活困苦。”
“昨日可没有说兖、青二州共有多少军队,陛下回去做功课了,甚好。”
小皇帝被夸奖,忍不住笑起来,美滋滋地坐下了。
“如今诸位年幼,我们只说粗略的算法。真正涉及到政务,事情还要复杂得多屯田兵和铁甲兵不同;民夫和正规军又不同;各城各县土地肥沃程度有差,对于征兵的承受能力也不同。所得的数值,也没有那么恰好就是整数,得细致再细致,荀彧、郭嘉、戏志才、程昱等先生在孟德公帐下,做的就是这些繁琐的工作,不可小视。”
孩子们上到十二、三岁,下到七、八岁,都异口同声地答道“谨受教。”
刘协也收了得意的神色,面上显得更加郑重。
阿生转头宽慰他“陛下学了不到三月,能够知道粮草供给乃征兵的短板,知道兖州目前武备过重的困境,便算是达到我的预期了。等到把《农耕水利通识》学完,我们学习《屯田》一册,陛下就能对眼下的局势有更清醒的认识了。
“到那时,刚好春耕也已经结束。我们到东边的屯田村去,也让诸位辨识辨识五谷。”
夏侯充是个好动的孩子,一听可以出去就坐不住了“二叔,听说去田间的时候可以吃烤蝗虫。我们还能打野兔呢。”
阿生合眼,语气轻飘飘的“若是中期测试没有合格,阿充就不许去,罚抄书。”
夏侯充脸色一下子就垮了,惹来同学们一阵哄笑。连刘协都笑得露出了牙。
“昨日算课辛苦了,今日便与诸位讲些通俗的,我抛出一个议题,大家畅所欲言。只一条,等到三炷香燃尽了,未曾发言的要罚大字一页。”曹生的话语立马让孩子们打起精神来。
“常言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从来都言秦始皇暴虐,才有秦朝二世而亡。今日,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来议始皇之功绩……”
这题不算难,荀恽第一个回答“统四海,分郡县”之后,诸如“修郑国渠”、“北击匈奴”等等答案一一冒出来。最后,在阿生强调了“统一度量衡”和“统一文字”对民族国家的塑造性意义后,这节议论课落下帷幕。
孩子们三两成群地去后头用午膳,准备下午的骑射课。
广场上旁听的人群这个时候才慢慢散去,虽然对于坐得远的人来说,只能听见模糊的几个字而已,还要前面的人转述。但他们依旧坚持到课程结束。
笑话,一个是先帝遗孤,一个是名士大儒,放在别的时候,见一面都难的人物。
阿生留在最后,收拾好教学用具,才慢悠悠地从高台上走下来。阳光有些刺眼,不过今年的眼神却比去年好,不再是一阵白一阵黑的状况了。
教书育人,算是比较轻松的日子。
迎面遇上杨彪,在台阶底下给她行礼,腰弯得很低。阿生连忙将手中杂物扔给侍卫,双手向前将杨彪扶起“太尉这是何意?”
“老夫听仲华公授课已二月有余,亲眼见着陛下从惊慌失措到如今大方自信又慎思明辨的模样。这一拜是我欠仲华公的。”他不顾阻拦,将大礼行完,然后用无比认真的神情盯着阿生的脸“若汉室得以复兴,必是贤兄弟的功绩。”
阿生退后半步,回以大礼“我惶恐。”
荀爽捋着已经全白的胡须,脸上笑容欣慰“仲华授课,深入浅出,层层递进,胜过枯燥的说教百倍,倒让我惭愧了。我觉得——以前教你不够用心呀。”
“荀师打趣我呢。我教他们的总归急功近利了些,不如荀师当年的教导那般养气度。”
“唉。”荀爽叹气,“时移世易,乱世还是实在些的能活命。如今沉迷琴棋书画,号称狂生的,与家国有什么用呢?”
几个老臣又相对叹了一回,最后挥挥手。
“不提这些糟心的事了。去城中喝碗凉茶去。”
随着学宫的名气渐渐扩大,开始有其他州郡的名士豪杰慕名而来。许县县城也一扩再扩,酒肆、客栈、商铺,一派繁荣景象。只说最外围的新墙高度和驻军人数,都达到了郡首府的规模。
刘备以及关羽、张飞,就是在这个春天,牵着马走进了许县高大的新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