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吹胡子,眼睛已经在转着找皮鞭了。
曹榛又探出半个脑袋“且凭父亲怎么说他好话,他瞧不起孙郎,咱们这梁子就是结下了。”
“嘿——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丫头!”曹操被长女气笑了,脸红得吓人。他没找到皮鞭,顺手就掰了院子里一截拳头粗的树枝,朝曹榛喊“还不过来挨打?反了天了,哪家的女郎跟你似的大胆?温婉淑德,半个字都不沾!”
“我不过去!”曹榛抱着丁夫人的腰步步后退,“哪家说女德都轮不到我家,上梁在许县顶着呢。”
“闭嘴!”曹操真怒了,“你拿什么跟她比?”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曹昂、曹铄立马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连忙一左一右抱住父亲的胳膊。“阿姊失言了,快道歉。”
曹榛“哇”一声,眼泪跟串珠似的往下掉。她卷起衣袖露出左臂上的箭伤“我也是从军营里拼出来的骨气,阿昂见过的死人都没我多呢。阿父不妨去许县讲讲理,我一没有仗势欺人,二没有搬弄是非,有什么话是我说不得的。还温婉淑德,呸,温婉淑德的都被抢去生鲜卑崽子了。”
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丁夫人先心疼上了,一边搂着曹榛拍背一边瞪曹操“阿榛性子烈,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如今已经懂事不少了,外头大面上都挑不出错,在家里拌两句嘴,是跟你撒娇呢,偏你这个当父亲的不知情识趣。”
方才曹榛说那段话的时候,曹操就已经后悔了。这会儿丁夫人递了台阶,也就顺势将粗树枝一扔。“她就是来气我的。”
丁夫人笑了笑“咱们家的儿女,比起隔壁,已经强不少了。”
曹操在心里盘了盘徐州陶谦的儿子,不行不行;袁绍宠到天上去的儿子,不行不行;袁术的独子,啊,还是不如我家阿昂,没准还不如我家阿榛呢。于是他心里平衡了,只要子女出息,哪怕气老子呢,也比小猫两三只强。“都是夫人教得好。”
丁夫人“有一半的功劳是我的,另一半归二郎。只有你万事不管。”
曹操摸摸鼻子,扭头一看三个讨债鬼还在睁大眼睛看好戏,他一吹胡子“还不快滚?”
曹榛带头,三个大孩子一溜烟就跑没了。
曹操连忙在后头喊“阿榛去换身衣服,阿昂去领几个小的,晚上煮狗肉,都来正院。”
“知道了——”
“啧,阿姊你瞧。”曹操一屁股坐到花园的岩石上,跟丁夫人吐槽,“孩子大了,又只剩下你我了。”
丁夫人优雅地挪两步,也坐到岩石上“孩子大了,得给阿榛和阿昂取个字。阿昂的婚事,不是我特意拖延,只是兖州的这些大族被打压得狠了,且要看今年。”
“还是阿姊懂我,若是今年能打下袁术,阿昂的婚事就往寿春找。”新地盘要靠联姻巩固,毕竟对扬州各家族来说,曹操是完全陌生的;自己人要蚕食新土地,也有数不清的变数。除了拿长子婚事当安定一地的筹码,也想不出更有效的办法了。
“阿昂的字我已经想好了,子修。至于阿榛的字,”曹操鼻子里哼气,“让伯符那小子去取吧,我是管不到了。替她绞尽脑汁,没准她还嫌弃。”
你怎么这么幼稚呢?丁表姐废了好大力气,才按捺住去拍曹操狗头的手。她抽抽嘴角,继续下一个议题“等你出兵了,把阿昂、阿榛带走,我就领底下几个小的到许县去看二郎。陛下安葬了,百官也都散去,二郎又不管事,我怕许县萧条。到底是废了大力气建起来的学宫,太可惜了。”
“应该的,应该的。”曹操搓着手,“时局动荡,连累夫人抛头露面,我心里愧疚。我把卫兹留下保护你们,他天赋不佳,但胜在忠心耿耿。他是兖州陈留人,夫人也是熟识的。”
“也好。那些会打仗的都随郎君出去吧。陈宫这些兖州大族,也随郎君出去吧。曹家的死活,只怕就在这一仗了。”
曹操紧紧抓住丁夫人的手。“我必胜。”
迎着盛春的阳光,丁成姬微微翘起嘴角“郎君必胜。”
厨房里飘来肉香,池塘中荷苞初露,短暂的团聚,是如此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