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在数桃子, 顶着初夏的大太阳。
第一遍, 四十五个。
第二遍,四十八个。
第三遍,四十六个。
后来他终于数明白了, 老桃树上一共有四十九个青桃子,恐怕不够他三天吃的。
小曹节抱着个小食盒,跌跌撞撞地躲到灌木丛里看他。她似乎很怕曹丕, 想上前来又不敢的模样。她自以为躲得很好, 然而后边一串乳母婢女,仿佛一条巨大而招摇的尾巴。
“哼。”曹丕用鼻子出气表达了对异母妹妹智商的不屑, 乌溜溜的眼珠子往曹节藏身的地方斜。
“干嘛?!”
小丫头被吓到了,丢下东西转身就跑。“啪”一声,小食盒砸在地上,盖子都掀开了, 两个圆滚滚的小包子骨碌碌滚出来,原本雪白到透明的面皮上沾了草屑,说不出的可怜。
而小曹节压根就顾不上被她抱了一路的包子们, 嫩黄色的小身影在婢女们惊慌的呼喊声中,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曹丕……曹丕朝天翻了个白眼。
“哎呀,真可惜, 这可是米大厨新做的水晶包, 席上我想从竹竹碗里偷一个都没偷到,不想却是要巴巴地送给你的……啧啧啧。”曹铄不知道从哪里转出来,拿手绢将两个小包子捡起来, 小心翼翼地吹掉灰尘。
半开的木盒子里还剩四个完好的,曹铄就把盖子盖好,又是一个漂亮完整的食盒了。
曹丕咬牙“你都多大了?抢奶娃娃的东西?还竹竹,叫得真亲热。”
“啊,这名字不好听吗?”
曹丕梗着脖子“她是环夫人生的,我是我阿母生的,我们天生就不是一派。”
曹铄收了脸上的笑容“那阿彰呢?他也是卞夫人所出。”
“他已经被养成夫人的儿子了。你们都是她养的,就我不是,我是阿母唯一的儿子了,所以她才罚我。”
“你还真看得起你自己——”曹铄的手高高扬起,但久久没有落下。
曹铄瞪着曹丕。
曹丕通红着眼瞪着曹铄。
瞪着瞪着,曹铄也红了眼眶。“他们卞家,也就一个卞夫人拿得出手,别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教得你什么乌七八糟的?”
“那是我舅家!”
“丁家才是我们正经舅家!”曹铄跟着抬高音量,“且母亲需要去嫉妒妾室作甚?就只有卞家那群吃饱了撑的自己吓自己。好哇,我们亲生的兄弟姐妹跟你不是一派的,反倒是姓卞的跟你一派?阶层财富、见识武力都天差地别的两家之间论起真情来了?笑话!什么时候卞家的子弟出息了,不用扒着曹家公子吸血了,再来论亲情吧!这事我定是要告诉卞夫人的,你等着吧,你生母第一个饶不了你!”
曹铄说完,拎起食盒就走。曹丕这才知道怕了,扑上去抱住曹铄大腿。曹铄自幼体弱,哪里经得住曹丕的全身重量,当即感觉腿上挂了个两百斤的秤砣,挪了两步就动不了了。
“曹阿丕——你吃的什么……重死了。你才五岁……”
“二兄别走,咱们从小一起在辽东长大的亲兄弟,你可不能害我。”
“谁跟你从小?刚你还说我跟你不是一派的。”
“二兄~”
“二你个大头鬼!”
曹铄虽然嘴上犀利,但他向来是个耳根软的,受不了弟弟妹妹的撒娇卖萌,对曹节是这样,对曹丕也这样,到底是帮他去丁夫人跟前求了情。就心志坚定这一条,他差着面子上“甚好甚好”的曹昂八条街。
然而眼下曹昂、曹榛都不在,他就是这个家里的兄长,所以丁夫人不得不照顾曹铄的颜面。等到了第二日给孩子们量体裁衣的时候,因为吃青桃子而把牙都酸倒了的曹丕也被顺道捞进了屋子。
时间已经是农历四月二十八,端午近在眼前,连从拉门外面吹进来的风都是暖的。刚刚住进了主人的偏宅在丁夫人的安排下采购了大量的箬叶与黍米。箱笼行礼还有没打开的,包粽子却是第一位的——这是汉帝过七七后第一个重节。
“如今二郎忙于医治虏疮,郎君带兵在外,这许县的节礼可就全压在夫人身上了。”曹新大管家站在廊下,笑眯眯地跟女主人说话。
丁夫人亲自给最小的曹植、曹冲量了身高,才直起身子,笑道“许县藏龙卧虎,想把每个人才都照顾到是不可能的。除却在单子上的那几家得劳烦大管家亲自跑一趟,剩余的,不如将煮好的粽子、编好的香草放学宫门口分发,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