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县, 子时三刻,正是夜色最浓的时候。营地内外都黑漆漆一片,只有几个零星的火把, 代表着守夜的将士。旷野安静得可怕, 只有驻地旁小溪流水的声音,以及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寒鸦的啼哭。
张飞就是在睡意最浓的时候被人推醒的,他刚想大叫,就被人捂住了口鼻,再一看, 眼前的两人, 不是刘备与关羽,还能有谁呢?
“大兄?二兄?”张飞懊恼地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 “这么晚了……”
“翼德, 快起来穿衣, 我们现在就走。”刘备说。
“现在就走?等到了边境, 再丢下部队逃走也不迟啊。”
“既然准备叛逃,那这些兵士就成了我们的敌人。若是被他们看出了端倪,别说投奔徐州了, 只怕我们的命没了,脑袋都得回鄄城。”刘备果断地说道,“夜长梦多,还是早日离开的好。我已经召集了亲信旧部十二人,备下良马三十匹, 即刻就走。”
见刘备如此严肃,张飞也不好再拖延,慌慌忙忙穿上衣服,就跟着出了帐篷,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开巡逻的士兵,潜出营地。果然,走了不到五十步,就看到十二张熟面孔带着马等候在小路道口。
他们骑上马,离开了精心修筑的水泥碎石大道,隐没入草丛间,只留下一地倒伏的灌木,无声昭示着离人的脚步。
郭嘉来得很快,寅时就到了,秋天的晨曦还没有升起。他虽清瘦,但意外地擅长骑马,连夜赶路毫不含糊。这一幕要是被陈宫等人看到,怕是眼珠子都会掉出来。人不可貌相,这位谋士也是拿得动刀的秦汉士大夫,不是文弱小菜鸡。
接到兵符,以及曹操要求诛杀刘备的亲笔信,营帐中立马就混乱起来。刘备不见了。
郭嘉一摸被窝,心中暗道不好。被褥是凉的,人已经走了至少一个时辰了。
“好生机警的刘玄德啊,还是低估他了。”郭嘉眼放精光,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追。新道沿途都是驿站,他必定不敢沿新道走,去查道路两侧有无草木折断倒伏的痕迹。”
有了郭嘉的明确指向,不到一刻钟,将士们就找到了刘备等人离开大路的地方。郭嘉二话不说,骑上他的千里马追了上去。这些军士们也大都是间谍出身的,自主性不用人教。马上就有善骑射、寻踪的人,自动组队跟了上来,剩余的人则推举出临时将领,继续往泰山郡方向前进,一路走,一路发布刘备叛逃的通缉令。
一场惊心动魄的追击战,就在黄河南岸的土地上展开了。
且不提刘备还没有入城就看到通缉令的惊悚,也不提张飞在树林中解手时撞见追兵的狼狈,光是双方就制造假脚印和识别假脚印所进行的斗智斗勇,都能写成一本精彩的了。
刘备几乎是压榨了他全部的脑细胞,才进入泰山山脉的范围,依靠对地形的熟悉甩开追兵。此时又是一个黑夜,上弦月正朝着西边的树木之后缓缓落下。
“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夜以继日地奔逃、伪装,连人带马都累得不行,然而此时还不能睡。“大家稍作休整就上路。”刘备说,“我们已经进入梁父山,前方三里就有一条古道,要穿过一段地下溶洞,那里是唯一可以绕开曹军防线进入徐州的暗道。大军无法过,与我们却是正合适。”
除了刘、关、张之外的十二人,都是从幽州起就跟随刘备的,历经战火和颠沛,曾经也有些规模的亲卫只剩了十二个老兵。但那又怎么样?刘备不嫌人少,他们都是最可靠的部下,最亲密的兄弟。
这个乱世能够依靠的东西太少了,只有兄弟们脸上充满希望的微笑能够让他感受到一丝安慰。
变故突然发生。
一个正在喂马的老兵突然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怎么了?不会是累得腿软了吧?”边上一个提着水袋的秃脑门想过去扶他,也跟着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这下,所有人都惊得跳起来,纷纷牵过马匹,翻身上马。
“噗嗤。”又一个士兵倒在马匹旁。
“噗嗤。”又一个,这次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
空气中弥漫开血腥味,昭示着这些人是遭遇了诡异的刺杀。
“是箭吗?”刘备一边骑马飞奔一边大喝。
“不是……”身后传来士兵惊恐的声音,“没有箭,突然眉心就破了个小洞。”
“老胡是胸口的洞,就开在护心甲上……我看清了,没有什么箭,就是突然出现了……”那个士兵的说话声骤然消失,随后传来人体从马上坠落地面的声音。
“鬼!是鬼啊!”终于有人开始承受不了了,疯狂叫嚷起来,然后叫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