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自从进了这大殿,就有些悔意, 心道自己跟着他们来这里做甚?凭这二人说些甚么, 都与自己没甚干系。他心中一径想着:"我该去找六叔。"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何沉光乍见张无忌时,那种宛如天鹅折颈似的表情。他这般一想, 脚下就不听话了,不由自主地跟着二人进了大殿。
及至见着张无忌与何沉光谈话, 他望见张无忌的半张侧脸, 在心里再度确认似的想:这就是五叔的儿子。
张翠山早逝时,他年纪尚小,与这个五叔虽有感情,必然也是不如与其他几位师叔亲近的。爹爹只得他一个孩儿, 他自幼在武当便被众叔伯们关爱着长大,可当张无忌叫破自己身份时, 众师叔与爹爹的舐犊之情、溢于言表, 实在是半点也不比对自己少。
宋青书对这位凭空出现、"死而复生"的师弟,当时就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现在见他与何沉光说话时,那双眼睛里柔光涌动, 那种"古怪"便实实在在地化作了不舒服,令他心中悚然一惊, 再想从这念头里拔出来, 已是不能,禁不住地想:若这二人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马, 何姑娘何至于恨得这样深,敢背弃师门不归, 这许多年都没能消解得戾气?她定然是心仪他这位"师弟"的。
他想到此节,蓦地又想起了与何沉光在酒楼中照见的情形来。这一次想的不是她捧茶说话,而是她附耳的轻语、吹在自己耳廓上的呼吸气息,还有她称竟然称自己作夫君,以求脱身,以及大漠之中源源不断的珍馐美食、各色细点、送来时从未凉过的汤羹,分明极为用心。哪怕到了光明顶上,她依旧是对他人不假辞色,唯有对自己……
……对自己怎样?
宋青书骤然回过神来,其时张无忌已被人叫了出去,何沉光与小昭正自说话。
何沉光方才对着张无忌哀哀怔怔的,待张无忌走了只剩小昭,反倒巧笑倩兮起来。她不笑时也罢了,笑起来愈发姿容殊胜;小昭虽不是不美,但年纪尚小,而她却已经长成,两人站在一起,更显得她容光极尽靡艳迫人。
宋青书望着她的面容,一时间忽然生出无所起的茫然,方才那点清醒又袅袅远去了。
直到何沉光手指搭上了小昭的咽喉,他才再度惊醒。
……论理此事与他毫无关碍,且他深信明教妖人作恶多端,那手绑铁链的小少女也是明教教众,又能是甚么好人?
可他当时心中骤然一紧,忽然想:她不可杀人。
是以他再度不受控制,下意识地出声阻拦。
现在后悔,亦是晚了。他眼见着何沉光对他露出个轻薄的笑容,连小昭都不顾了,轻声细语地说:"难不成你不是来看热闹的,是来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