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都是有偏向的,她对江怡再如何,归根到底都是出自爱,至于对段青许,就真的是有埋怨和不满意。
心情烦躁时都会找发泄对象,何况是这种事呢,郑云的心理不奇怪,她还算温和,那些不讲理的家长还要动手打,更有甚者动刀子恐吓。所以出柜需谨慎,挨骂挨打都是其次,人生安全受到威胁就遭了。
两人比较幸运,没有遇到那种极端的家长。
江怡不愿意上楼,不想让段青许如此难堪。她去段家能有那么轻松,私下里段青许指不定吃了段东成多少苦头,现在轮到她了,说什么都不愿意退缩,硬气地站着不动。
上不上楼,是立场问题。
见她还站着,郑云来气,不免火一大,强硬沉声问:“让你上楼,你还杵着做什么?”
明明之前态度都软了下来,现在却陡然一变,阴晴不定。
江怡被这一声轻吼唬住,难免有些抗拒,性子也倔,回道:“她就来送茶叶而已。”
这妮子其实很愧疚,想到段青许把所有的一切都处理得妥妥的,段家的压力都一个人抗下了,不让自己受丁点儿委屈,而自己这边还是一地鸡毛,连个交代都没有。落差感都是对比出来的,原先她还觉得这样的进展挺不错,眼下却有点难受。
她和郑云都没错,站的角度不同而已,只是在这个事情上成了对立面,多日矛盾的积累,在今天冒了头。
一句辩解的话,惹得郑云火气更大,眉头一皱就要发作。
这时候各退一步就能和和气气的,什么事都没有,可母女俩似乎都各有坚持,尤其是郑云,积攒的怨啊气啊,随时濒临爆发的边缘。
她本就哀伤江怡这样,现下事情都还没个准儿,江怡就胳膊肘往外拐,朝向段青许,能不窝火么。
这妮子平时都挺会看脸色的,现今一点都不机灵。
陈于秋见到,立马警铃大作地给江宁使眼色,江宁连忙往母女俩中间一站,酝酿该说些什么来缓解。
段青许抢在了前头,平缓地说:“陈叔叔,婶婶,那我就先过去了。”
眼下不是谈话的好时候,服个软给郑云台阶下,家长都是要面子的,有些话当着大家的面不能说。她摸得清段东成的想法,自然摸得清郑云的心思,两家住得近,机会随时都有,不急在一时。
果然,郑云气急的脸色缓和不少。
陈于秋赶紧出来当和事佬,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笑着送段青许到门口。
等回来时,江怡还在原地站着,郑云则上楼了。
他跟着去,打开房门,郑云听见声响转过身来,眼眶微红。
“阿怡不是成心的,别往心里去。”他柔声劝道,将窗帘拉开些。
郑云不吭声,背对着整理桌面。
陈于秋了解,她就是看着强硬罢了,心里不是那么想的,并非真的想给段青许难堪,但不挑明了说,只过去宽慰两句。
平复了几分钟,郑云往门外看了眼,低声问:“她在楼下做什么?”
问的江怡。
陈于秋斟酌了半晌,说:“正闷着,喊阿宁上来看看你,这不怕你生气么,我就上来了。”
知道他是在故意说好话,郑云没应,情绪很是低落。她素来是个性子温婉的人,活了半辈子,不论做什么都和和气气,从来不会一有事就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或者拉下脸皮闹,可独独在这件事上跨不过去,心有芥蒂,一时半会儿难以消除。
等到吃晚饭,她先下楼。
江怡在帮阿姨们摆碗筷,见了她,还是老实喊道:“妈。”
刚生了硝烟的战火就这么熄灭。
江怡再怎么委屈,还是分得清该做什么的,意气用事顶不了大作用,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低一下头往往地闹一场的作用大。
刚上桌,她给三人盛汤。
一顿晚饭吃得尤其沉默,不过快放下筷子时,郑云给她夹了块排骨。
江怡顿了顿,慢慢吃了。
睡觉前躺床上,将门反锁,估摸着夫妻俩已经睡下,她偷偷摸摸给段青许打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
她缩在被子里,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晚上那场景实在是太过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段青许。
“你别跟我妈计较……”她轻轻说,言语间歉然又内疚。
每次有事都是段青许站在前面,自己都没能有骨气点,软弱得很。
段青许站在窗后,往斜对面看,见忽地一下熄了灯,低低道:“没什么的。”
正是因为沉得住气,所以才避免了许多争吵,郑云的所有反应都在意料之中,再正常不过。
江怡说不出话,烦躁地翻了个身。
从手机里听见轻微的声响,大概能猜出她在做什么,段青许沉思片刻,说:“睡不着就到窗边坐会儿。”
江怡有事没事就爱坐窗台上,搬进陈家的第一天,她就是这么坐的,段青许还记得非常清楚。
对面默了会儿,不多时窸窸窣窣一阵,灯又倏地亮起,江怡出现在窗户里,直直看过来,与她对视。
段青许看着这妮子斜斜身子就坐在了上面,薄唇一勾,说:“江怡。”
只喊了声名字。
江怡抬眼看来:“嗯。”
“别在意太多。”她说。
这人口里很难听得到宽慰的话,此刻语气温柔又平静,笃定得很,好似再艰难的事都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更没跨不过去的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