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映月阁最顶层朝下望去,王宫里的建筑缩小了不少,长长的台阶在日光下闪耀,结上薄冰的月照河也被蒙上一层粼粼金光。
半空的风携着凉意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开阔又辽远,拉苏尔姿态随意的坐在窗边,神色憔悴又苍白,眸光沉沉,难辨喜怒。
“那时你主动问我,为何不来寻求你的帮助,若有国师坐镇,大月的整体实力必将不同凡响,我有些好笑的放下了手中的布防图,反问道:你会吗?那时我便想,你不跑去越朝那边帮越无瑕已经很好了。”拓拔彦放下手中的书卷,主动走至拉苏尔身旁,“你快死了。”
“被那样厉害的阵法反噬,当然会死。”白发国师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说午膳要吃什么一样自然。
“你未收弟子,更没有继承人。”
“大月就那么需要国师吗?趁此机会彻底消灭国师这种存在不是很好?”
“我从未忌惮过你。”
“我也从未利用自己的能力害过你,大月有没有国师,在我看来根本不重要,当然,你肯定会有自己的想法,不必太在意我说的这些。”拉苏尔态度随意的说道
“你不想活了。”
“我早就不想活了,”拉苏尔突然笑了笑,“你不觉得活着很没意思吗?”
拓拔彦扯了扯嘴角,道,“你想去见她?”
“人都走了那么多年,现在下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拉苏尔抬手抹去嘴角新溢出来的血丝,“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当初我偷偷摸摸跑去那边见了她一面。我对大月向来没什么感情,也不在乎你们拓跋氏会不会亡国,如果她想,我肯定会毫不犹豫背叛你们,竭尽全力去帮她拿下她想要的一切。”
“可你没有。”
“是啊,谁让你不许我出手呢。”他抬头瞥了拓拔彦一眼,继续道,“无瑕说,如果你打算借用我的能力对付越朝,她一定会毫不留情的也利用我一把,但你若是没开那个口,我也不需要有任何举动,别帮你,也别帮她。”
拓拔彦笑了笑,表情看起来有些嘲讽,“所以你觉得她很善良?”
“怎么会?”拉苏尔诧异的看他一眼,“我知道无瑕只是对拓跋舞的死耿耿于怀,所以选择放弃我这把可以使用的利刃,她一点儿都不善良,对我也不是真心的,可那又怎样?我并不在乎。”
“……”
“玉儿已经彻底失去了竞争国君之位的资格。”沉默许久后,拓拔彦再次开口道
“成王败寇而已,他既然选了我这条贼船,自然也该懂得承受失败后的结果。”
“你这个答案,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出乎我的预料。”拓拔彦低头笑了笑,笑容转瞬即逝,“今日这一面也许便是你我之间的最后一面了。”
“后会无期,阿里。”
“叮——”
明亮又温暖的太阳照在他的白发上,空灵的钟声在整个城中荡开,拉苏尔眯着眼睛去看太阳光线中漫起的灰尘,被岁月妥善保存着的一些记忆又陡然清晰起来。
“的确已经过去很久了啊……”
他骗不了别人,更骗不了自己,幸好,故事总有结束的时候。
无论结局是好是坏,都该有个结局。
……
夕阳的余晖洒在城内,氤氲起一片耀眼的暗金色,望舒身上披了件厚实的白斗篷,乌黑长发在脑后束起一个利落的马尾,她站在一架马车前,半明半暗的夕阳正照在她的侧脸上,投下一片薄薄的阴影。
拓跋宏立在望舒身侧,侍从们都远远避开了,他低头看着眼前人,柔声道:“路上小心,日后若是得空,可以再来贵霜城走一走。”
望舒笑着点点头,道:“你若是感兴趣,也可去中原看看,大月长年落雪,景色实在单调了些。”
“是啊。”拓跋宏轻轻叹息一声,“看来看去始终都是那一片白,确实有些无聊。”
“时候不早了,我该出发了。”望舒坐上马车,对着男人郑重道,“待你去到中原,我一定做你的向导。”
“那我可是非常期待了。”
望舒笑了笑,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她驾着马车朝外驶去,一手牵着缰绳,头也不回的朝着身后挥了挥手,算是最后的道别,因马车里还躺着昏迷不醒的昭和公主,望舒驾车的时候也在尽量避免颠簸。
拓跋宏背手站在原地,眼看那架马车越走越远,逐渐成为一个看不清的黑点,待到马车的踪影彻底消失后,他才笑着摊开了一只手,宽大的掌心里是一枚橘红色的刀穗。
刀穗小巧玲珑,简单却精致,风一吹,如丝的流苏便会轻轻拂过他的掌心。
“时间紧迫,也只能做成这样了,希望你不要嫌弃。”
这是望舒送他的礼物,无关风月,更无关任何的暧昧情愫,仅仅为了感谢。
拓跋宏仔细端详了一番手中的刀穗,而后小心又郑重的将它收进怀中。
书上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书上也说,人生何处不相逢。拓跋宏抬头去望天空落下的点点细雪,有的轻飘飘落在他额头,带来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
万物总在变化,像是雨落地,水归海,沧海化桑田,它们从不会停下向前的脚步,人也一样。我们必须拼命往前跑,拼命去追赶,才有机会留下一些东西,万物从不等人,但失去这些并没关系,世界不会因你一人停止转动,爱却会与你并肩。
爱是一种非常美好的东西,一瞬,即是永恒。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望舒。
……
一鼎香炉放在茶室正中央,幽眇的香气合着热茶的清新,笼罩进出的客人,尔雅跟在冷血身后,于茶室一角落了座,竹帘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尔雅好奇的伸长脖子,可以看见不远处奢华却空旷的舞台。
表演者还未上台。
她今日穿了件浅绯色的绣罗裙,最外边罩着黑色斗篷,露出下身月牙白裙边,冷血仍旧一身简单的黑衣,怀中抱着剑,无声端坐的模样好似一把安静入鞘的剑。虽然是在室内,尔雅也没脱下那件黑斗篷,只随意敞开了一部分,二人对桌而坐,皆着黑衣,远远看去很有几分情侣装的味道。
尔雅替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一口又放下,没过多久,舞台处走上两名衣着精致的表演者,男的吹箫,女的抚琴,悠扬婉转的乐声萦绕着整个茶室,尔雅托腮欣赏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将视线放到了对面的冷血身上。
他的神色毫无波动,看起来就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剑客,摆在面前的点心不动,茶也没喝几口。
“怎么了?”男人抬起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