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凯要离开z城, 辛月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自那天在酒店里,易宣那样不留情面地带着辛月离开, 这一两个月来,他从未和辛月联系过。
辛月对邵凯终究是觉得亏欠的, 他帮过她,护过她, 即便不能给他同样关于爱情的回应, 但在辛月心里, 邵凯也一直是哥哥一样的存在。
刘势光给她电话, 告诉她, 邵凯要回老家,晚上八点的飞机。
彼时辛月在厨房里煲汤,易宣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电视声音隐隐传到厨房里来,辛月惊觉, 认识邵凯这十八年, 她竟然不知道他的老家在哪。
刘势光在电话那头, 语重心长道“小月, 光叔知道你现在已经和易家那小子在一起了,但邵凯到底在辛家待了这么多年。他要走, 你还是该送送。”
刘势光都已经到这个岁数了, 哪里能不懂在感情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换作从前,他肯定不会给辛月打这通电话说这番话,要想绝情, 就得绝得彻底,不能再让人有任何念想。
可对方是邵凯。
他毕竟在辛家、在辛月身边待了二十年,抛开情爱,他怎么也算得是辛月的家人。
家人要远行,无论如何,这临别一面,还是该见的。
辛月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更何况即便他不说,她也一样会去。
已经六点了,想必这时候邵凯已经从酒店出发了。
辛月匆匆关了火,转身出了厨房。
易宣见她神色匆忙地进房间,拿了外套又出来,皱眉问“要出去”
“嗯,有事。”辛月一边往门口去,一边说“锅里的汤已经炖好了,你喝的时候记得撒点盐。我不回来吃了,不用等我。”
“诶”
辛月急匆匆地说完,头也没回地就开门出去了。
她没看见,易宣的脸色随着关门声一道冷了下来。
机场。
辛月找了一圈,没见着何山也没见到邵凯。
她给邵凯打电话,关机了;给何山打,他又不接。
她有些慌,怕邵凯已经过了安检。
就在辛月继续给何山打电话的时候,她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
她回头,看见何山正拿着登机牌向她招手。
离登机还有些时间,何山让邵凯坐在咖啡厅里等,他去给他办登机手续。
许久,何山还没回来。
邵凯看了眼时间,该进安检了。
他正起身准备出去同何山汇合,抬眼却见何山把辛月带进来了。
似乎是跑着来的,辛月胸口起伏很大,气喘吁吁的样子。
看见她,邵凯登时便忘了动作。
邵凯没有告诉辛月自己要离开的事情,自然也没想过能在机场看见她。
他意外又有些惊喜“小月,你、你怎么在这里”
何山解释“是光哥通知的月姐。”
听到是刘势光,邵凯的眼色稍稍暗了暗。
咖啡厅里的人不多,同个航班的,已经有许多都起身准备去登机了。
辛月的心跳这时慢慢降下来,她平静上前道“时候不早了,走吧,我们送你到安检。”
她弯腰去拿邵凯身旁的行李袋,邵凯望着她,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他说。
辛月直起身,没去看邵凯的脸,她语气很淡,不容拒绝“走吧。”
咖啡厅离安检的距离不远,几步路的距离。
看见了安检口,邵凯便拦着他们停了下来。
“就到这儿吧。”
何山将登机牌递给他,眼眶有些红红的。他们前不久才刚刚重逢,现下又要分别,或许邵凯以后都不会再回z城来,这一别,大约就是一辈子。
邵凯望着辛月,她一直垂着眼,脸上好似淡然,可她攥紧的手却分明不像她面上的那样淡定。
他从辛月手里接过行李袋,想说些什么,但又好像没什么可说。他们两个终究是没有缘分的。
“小月”
“老家只有你一个人,为什么还要回去”
辛月终是开口问了。
邵凯无父无母,亲戚自然也是没有的。纵然他们不能在一起,但z城好歹有刘势光、有何山,有他们陪着,总比他一个人要好。
邵凯对她笑了笑,一如从前俊朗温柔。
“可能就是想一个人过着试一试吧。
“大概是在阎王那里走了一回,有些事看开了。人生嘛,到头来还是得自己一个人过的。”
邵凯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尽是淡然,似乎是真的看开了。
但辛月却知道,他还没有。
他左手尾指上,带着一枚素色的戒指,顶端有一颗闪亮的钻石。
辛月喉头发涩,她抬眼,脸上仍是没有太多的表情,可浅色的眸子里却隐隐有水光在动。
“邵凯,对不起。”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无论是她还是易宣,桩桩件件,都是他们对不起他。
“你不用说对不起。”邵凯淡淡笑,“小月,你没有错,你只是不爱我。”
他沉厚,温柔,对她宽容,宠爱。一直都是。
但他值得更好的人来陪他。
“邵凯。”
辛月上前,将他抱住。
“谢谢你。”
她纤细的肩膀在他怀里显得格外柔弱,发间淡淡的香气,仍是邵凯熟悉的味道,不过如今这熟悉里,却掺杂了其他男人的气息。
心脏被谁狠狠捏着,酸胀的疼痛在他胸腔里爆开,可他却还是在笑。
邵凯抬手轻轻环住辛月,柔声说“小月,你一定会幸福的。”
辛月曾在辛达的病床前发过誓,她再也不要哭了。
眼泪留不住要走的人。
她紧了紧环在邵凯腰间的手臂,轻声道“你也是。”
邵凯走了,一直到在机场外看着他的飞机冲入云霄,辛月也仍然不知道他的老家在哪。
这世间林林总总,诸事多烦扰,如果每一件事情都要上心记,人会变得疲惫不堪,于是我们只会记住那些于自己来说最要紧的东西。
邵凯于辛月来说,是要紧的人,所以她会记得他一辈子。
可他要去的远处,却不是要紧的地方。
因为她不会去找他。
何山送辛月回家,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只在下车时,何山才突然出声问
“月姐,你说凯哥还会回来吗”
辛月捏着门把的手一顿,淡淡说“只要他能过得好,那他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你不想去看看他吗”
辛月垂眸,轻道“不用看,他一定会将自己照顾好的。更何况,我们之间,看与不看,都是负担。”
看着辛月下了车,何山眉头皱得很紧。
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辛月会放着邵凯这样的人不选,更不明白为什么她说看与不看,都是负担。
她难道不知道,她对邵凯来说有多重要吗
想了很久,何山也没能想出个答案。
他正欲将车开走,却忽然发现左边后视镜里出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身影只是一闪而过,等何山想再仔细去看的时候,那边灌木丛静悄悄的,那影子早就消失不见了。
何山警觉,没做过多停留,以免打草惊蛇。
他一边开车驶出小区,一边给辛月打电话,没人接。
与此同时,辛月刚进家门。
家里一片漆黑。
辛月愣了愣,好像自易宣这次搬回来之后,家里就再没有过这样黑漆漆的时候。
借着门外走廊上的声控灯,她看见易宣的鞋子好好地放在门边,说明他没出门。
辛月进门,顺手按亮墙边的开关。
客厅餐厅里都没人,厨房上的汤还是她走前的模样,一下都没动过。
辛月心下了然,这是有人在闹脾气。
她无奈摇了摇头,打开炉灶,将汤重新热了热。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小灯,易宣已经睡下了。
辛月把汤碗放在床头柜上,轻手轻脚地扶在床沿边探头看了看。
易宣双眼紧闭,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的模样。
辛月有些意外。
进门见家里乌漆嘛黑的,汤也没喝,她还以为他一定气闷着,没想到竟这么乖的睡了。
辛月见状,也没将他叫醒,起身准备收拾收拾换洗的衣物,去洗澡。
她在衣柜前清衣服的动作很轻,深怕将身后的人吵醒。
易宣在床上听着她悄声开门,关门。他没出声,也没睁眼,只等她出了门,才将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些,让她的味道将他完全围绕。
下一秒,房门突然被人重重地推开。
辛月脚步很急,她冲进房间里来,拉开衣柜的门,左下角放着一些不常穿的外套和毛衫。
她在那里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