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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伸手招来小孩, 在他颈子上摸了摸,从他衣裳里翻出一块用红绳系着的玉佩。
那红绳搓得十分粗,是几股搓成了一股的, 似乎绑这绳子的人十分怕这玉佩会丢,所以即使这红绳都磨白了, 依旧完好无损。
而玉佩上雕着一条龙。
世人皆知, 非一般人不可用龙,只有皇族之人可用。而五爪为龙,四爪为蟒,普天之下只有皇帝和太子可用五爪龙。
玉佩上正是一条五爪龙。
“这玉佩正是娘娘口中的明善送来的,当时与她同来的还有一人, 只是此人穿着披风, 又是趁夜前来,奴婢瞧不清楚长相, 只知道是个妇人。两人来后, 在安儿的房中待了一会儿, 等两人走后, 奴婢发现此玉佩, 怕弄丢了特意换了根绳子一直系于安儿的颈上。”
老妪顿了顿, 又道“按理说, 此事一直未曾暴露于人前,奴婢又没收到命令, 应该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可奴婢年老体迈,病体孱弱,恐不久于人世,安儿尚且年幼,望娘娘大发慈悲, 不管娘娘是想隐瞒安儿的身世,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只望您能把他带走,别让他也死在这个院子里,就是奴婢死前最大的心愿。”
到了此时,晚香哪还质疑安儿的身世。
也许当年就如同老妪所言,这场意外发生于有人故意算计,可能是得逞了,却被她姑母及时发现,才没让事情宣扬开来。
会将此女送到这里来,大抵是不想害了人命,谁知阴错阳差此女竟生下一个孩子,谁又知东宫和坤宁宫接连出事,安儿这个被丢弃在安乐堂里的孩子,竟成了她表哥唯一的后人。
那太子表哥可是知道此事
应该是不知道的,不然以他的性格不会让稚子沦落在此。
而她姑母之所以将安儿放在这里,可能是觉得这是太子身上的一个污点,可能是当时形势不允许。
毕竟做为太子,人品德行极为重要,在皇家禁苑中临幸了一个宫女,还致使宫女诞子,不管是否出于被人设计,此事若是暴露出来,都会成为被人攻讦的一个把柄。
老妪说每隔半月就有人送来一些用物,只是东宫出事后就断了。恐怕那时候她姑母已经顾不上了,可能她姑母也想过这个孩子,可彼时中宫一脉四面楚歌,自己身体又太过不争气,这个孩子能否护住
晚香几乎能想象出,她姑母定是经过了无数挣扎,才选择让这个秘密继续成为秘密。
为何也没向杜家人提过其实她似乎能理解姑母的心情,有时候亲情和权利的界限是很难分明的,若是让杜家人知道太子还有后,当时那种境况,杜家绝不会选择低调潜伏。
而一旦行差踏错,毁的不光是杜家,这个孩子的性命也会不保。
“你既知道这么多,为何之前不说出来为何不主动来找我”
“奴婢一个在这等死的人,该说给谁人听西苑虽离皇宫不远,可对奴婢来说,却是不亚于隔着万重山,再来奴婢也是怕入了他人之耳,坏了安儿的性命。”
说白了,老妪谁也不相信,谁也不敢信。
她出不了西苑,虽通过一点点有限的信息知道继后还是杜家人,可继后是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品性她并不知道,而且她根本见不到皇后,也没办法联系上,又病成这样,只能苦熬着。
“那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我没有遇见这孩子,而你很快就要死了,你也会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老妪没有说话,晚香明悟后有些失笑。
她真是魔怔了,真到那种地步,老妪肯定会有所安排,只是那个时候可能就做不到周全了,需要冒险。
晚香再次庆幸那次她无意之间告诉小孩自己姓杜,不然老妪肯定不会让安儿再见她,自然也就没后面这些事。
“安儿我暂时还不能带走,我得回去想个万全之策恢复他的身份,再将他带到人前。”
“今天发生的事,你们最好闭紧了嘴,若是让我发现谁管不住自己的嘴”
剩下的话,晚香没有说,可包括弄画等人,都知道娘娘是什么意思。
而此事事关重大,晚香竟忘了藏拙,一时之间气势骇人,倒让一众人都噤若寒蝉。
“抱琴,你带两个力气大的太监留在这里,一两日内我大概就会有了章程,在此之前你们就留在这里保护安儿。”
抱琴听到这命令愣了一下,旋即点头应是,并从几个太监中挑了两个块头大的,三人一同留了下来。
“安儿的事关系重大,我必然要留一手,而不是指望就凭着口头警告,能防止有人私自传递消息。毕竟这宫里耳目众多,谁又知道我这趟出来周围没有人监视若是因我疏忽发生了什么事,那将是我一辈子的憾事。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安儿的处置,他不能留在这里,这里并不安全。”晚香心里默默地想着。
回到承华殿后,晚香让人去给问玉递了话。
问玉来的很快。
晚香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听完后,问玉的表情有些怪异,晚香甚至从其中品尝到了几分欣喜的意味,她自是奇怪他的欣喜,只是她心中有事,就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喜她之喜。
“表哥只有这一个子嗣留存,我必须要给他正身你说我是直接寻了圣上说这事,还是设计一番装作无意间撞破”
“如果这么做,圣上可会生疑如何做才能周全些,我这会儿心里有点乱,想来想去只有这两个法子。”
看得出晚香心里很急,像连珠炮似的说了很多话。
问玉道“你急什么,人就在那,也不急这一时半会,还是思虑周全再说。”
“我实在等不急了,我实在怕这是我自己做的一场梦,而且不知道也就罢,知道后我实在不敢再把安儿放在那种地方,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出了什么意外人必须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能安心。”
“那娘娘就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你方才问是直接上禀,还是装作无意间撞破,本身这就是一个意思,难道娘娘不是无意间撞破的”
“确实是我无意撞破的,只是我”只是在宫里待久了,多多少少被宫里的处事规则同化了。宫里人就是这样,但凡做事总是怀揣着好几个目的,而且她们从不喜欢直接行事,而是喜欢迂回的,不动声色的,因为这样才最安全。
“倒是我迷惘了。”
问玉笑道“娘娘也是关心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