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已然好受了点后,抬头就看见堪称惨烈的一幕。
褪去绒毛的九尾狐, 没有了从前的奶气, 已经是只成熟矫健的大狐狸,抬首俯视间隐隐带着属于神兽的威势。
可仔细看它的眼睛,里面分明还带着些令人心软的懵懂稚气。
九尾狐将姜裹在它的胸腹间, 小心翼翼地蹭了许久, 没有得到想要的温柔回应, 它怔怔地盯着姜灰败没有生气的脸颊看了许久。
它从前一只狐, 独自过活的时候,不知道猎了多少青丘山上的活物来填肚子, 甚至有时候打扰到它打盹, 也就是一爪子拍死的事。
这样说起来它手上也是沾了不少血。
但那些东西在它看来只是食物而已,从没放在眼里,更不能和姜相比。
如今姜死了, 它才真正明白死亡的意味。
灵羌族经过穷奇一番折腾已经一片狼藉, 好不容易将其制服结果祸不单行, 灵羌族人还没来得及庆祝又迎来了一个怪兽。
这次他们可没有巫师救命了。
瞧着九尾狐巨大的体型,打反正是打不过的,有的灵羌族人悄悄往外跑, 有的老老实实趴跪在地上抖成一堆, 期望这位是吃饱了来的,能饶他们一命。
九尾狐根本没有闲工夫理会他们,它一爪抓向自己心脏,能轻易捕杀各种猎物的利爪轻松抓透胸口的皮肉骨骼, 狐血顺着雪白的皮毛落在姜的脸上,勉强也算为他添了一抹颜色。
九尾狐不知疼痛一般,狐爪在胸口抓住了它想找的东西,毫不顾忌狠狠扯了出来。
一枚青梅大小散发着耀目金光的小圆煮,静静躺在九尾狐的沾满血液的狐爪里。
九尾狐将金色圆珠放在姜残破的胸口,金光柔柔洒在他身上,一些不是很严重的伤痕很快恢复如初,只剩下几个匕首捅出的大伤口。
只是人已经死了,把尸体恢复了,也不过是看着体面些。
周已然看着九尾狐胸口不断流血的大洞只觉得心酸得很。
他的声音也虚弱得很,不过比起刚才痛的昏迷不醒的状态要好的多“只听说过九尾狐肉食者不蛊,吃了能不受妖邪之气的侵害。它这掏出来的是什么妖丹金丹”
陶姜仍抱着他,心中焦虑,原本以为以他们两人无人可触及的状态,至少在这边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们的安全。可周已然身上突如其来的痛苦打破了他内心竭力维持的平静。
他直觉周已然的痛苦和姜有关,所以他是很期待九尾狐挖丹救人能有成效的。
周已然一看陶姜的神色便知他在想什么了。此情此景他也说不出什么泼冷水的话,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世间万事万物,若非要论个公平,大抵只有生、死二字。
生便是生,死便是死。界限分明,绝无混淆,也绝无回头。
眼看着金丹就要将姜胸口最大的那个伤口治愈,台下被红光束缚的穷奇突然朝高台狠扑而来,目光凶恶直指金丹
穷奇不愧是四大凶兽之一,姜以命相困,它居然仍有一击之力
姜身上伤口被金丹修复得已经差不多,但依然冰冷没有生气。此时的九尾狐眼睛里已经没有之前的纯净温软,它冷冷抬眸,漂亮的狐狸眼中孕育的是一片狂暴。
九条尾巴钢鞭一样狠狠抽出,穷奇嘶吼着滚回台下,扑腾了几下后,彻底没了气力。
九尾狐看也不看高台下的人和兽,低头轻轻碰了碰姜冰冷的额头,然后那枚金丹便肉眼可见的消融进姜的身体。
完全融入的刹那,姜的身体化作一道金光投入青铜鼎内,连同鼎里的血液一同消失不见。
然而这只是九尾狐眼中的情形。
在周已然和陶姜眼中,姜消失后,一道金光从青铜鼎内急掠而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没入周已然心口。
金光入心后,周已然彻底好了。
九尾狐炸了。
神兽之威不可揆度。
还没跑多远的灵羌族人被突然来临的地动山摇阻断了步伐,部族两边的高山纷纷滚落巨石,脚下的土地也迸裂开一条条裂缝
根本无处可逃
族长趴伏在地上,正在心中庆幸提前将女儿送离灵羌族时,突然听见熟悉的呼唤。
“阿爹阿爹”
族长猛的抬头望去,不远处正朝这边跑来的红裙少女不是阿那依是谁
族长几乎是目眦尽裂,用尽全身力气朝她吼道“别过来往外跑”
所有人都在逃命,偏阿那依在往回跑,她刚跑到族长身边便挨了一巴掌。
“你回来干嘛谁准你回来的”
阿那依捂着脸,神色还算平静“你们都在这里,我能去哪儿。”
族人都以为那个女人怀的是姜的孩子,她心里却是不相信的,姜不会撒谎,他从来不屑对这些人撒谎。
可是她不知道阿爹相不相信,她怕极了,已经留下血脉的巫师对灵羌族只有一个作用祭祀。
成人典礼后阿兄告诉了她灵羌族巫师的作用,她哭过闹过甚至绝食过。向来对她百依百顺的阿爹第一次这么强硬。她可以在阿爹允许的范围内撒娇耍赖,可一旦过了界限,她也束手无策。
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族中一切顺遂这样姜才能在灵羌族平安生活,就像从前一样。
得知阿兄死讯的那刻,阿那依就知道这一场祭祀,已经不可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