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桐习惯了在冼玉清处碰壁, 情绪的波动在回程的公交上已逐渐平复,只剩下微红的眼角, 和心尖上钝钝的痛在提醒她, 那个女人对她永远有影响力。
她说“她可能只是看看照片, 兰兰姐, 你幻想力太丰富了。总归我是从没发现她在意过我。”语气肯定, 更像是对自己确认。
冯兰兰说“那不一定, 眼睛也会欺骗人。”
谢晓桐说“那照你的意思,她在意我, 为什么要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
冯兰兰说“万事皆有逻辑, 看似没逻辑的事,只是因为你没发现逻辑的路径。啊, 晓桐, 等你上了线性代数课自然就懂了。”
谢晓桐以沉默结束了讨论。
酷暑的下午, 公交车慢悠悠地行驶在空旷的马路上,谢晓桐几次冲动地想回头问个清楚明白, 几次在空调的冷气下冷静。
褚时显下午正在实现科技开会, 看到冯兰兰的来电, 起身示意其他人继续, 自己避开会议桌上诸人的讨论,走到窗前。
冯兰兰问“老褚, 公司的事还顺利吗你忙完了没有”
网监处接到匿名举报, 来公司检查的当日, 唐喆一并被带走, 幸而不到二十四小时便被放了出来,公司员工从研发到行政,人人被传唤,褚时显本人也进去走了一趟。
如今一个多礼拜过去,并未在电脑设备中发现任何病毒传播留存的痕迹,再加上明里有江大的领导和老师们出面奔走,暗里有他爸为他运作,实现科技终于平安渡劫。
只是公司的电脑设备还要等程序走完,才会予以正式发还,实现科技目前处于工作停滞,人人带薪休假的阶段。
让人怅恨的是,365的源代码经过这一遭,必定泄露,八月的送检只能望洋兴叹。
褚时显说“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今天正在商议下一步工作。有事”
冯兰兰犹豫着没回答,电话里一时沉默。
她继而说“没什么事,我想着也该回去了,怀化在你旁边吗帮我跟他说一声,我这两天就回。”
“等一下。”褚时显心道冯兰兰不善于说谎,吞吞吐吐更不是她的风格。他问“晓桐还好”
冯兰兰叹一句“我这人看着拿得起放得下,那都是小事。大事我是既拿不起,又放不下。我有话放在嘴边一个多礼拜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和晓桐有关”褚时显心中砰然而跳。
“我在去桃江时,听晓桐说楼东提议冷静下,像是在闹分手。”听见电话那边褚时显微微吸了一口气,冯兰兰又在心底叹了声冤孽。“今天也发生了点事,啊,你别急,跟楼东没关系,是晓桐心情不太好,因为家事。我觉得,老褚你可能需要这个机会。”
褚时显之前已经听肖景云传来消息,楼东和谢晓桐之间,因为化院的一位女同学,似乎闹了不小的矛盾。
楼东好面子,嘴严实,哪怕是同寝室的好友,也不能确认两人是不是已经处于分手阶段。加上公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麻烦不绝,褚时显没有重视这件事。
挂了电话,他将近日亟待处理的事项在心里默默做了个统筹安排,发现着实脱不开身,心下一阵焦躁。
而电话里没得到褚时显的准信,冯兰兰也就没在谢晓桐面前多嘴。
晚饭后,两人被楼下闹哄哄的声音吸引,过去一看,家属院里的孩子们正围着一株十来年的大核桃树玩闹,毛头小子们盘坐在树枝上,拿带铁钩的竹竿使劲敲嫩枝,几个小家伙在地下捡带枝叶的青皮鲜核桃。
两人驻足在一旁瞧热闹,又有孩子撒丫子飞奔过来,吸着冰条,指指身后喊说“晓桐姐姐,你家有客人,在大门外头问你家住几号楼呢。”
黑色雷克萨斯旁,褚时显刚阖上车门,注视谢晓桐的身影由远及近,脸庞从模糊到清晰,他嘴角的笑意也由轻浅到浓郁。
冯兰兰老远喊说“你们怎么忽然决定过来啦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和晓桐好去接你们。”
张怀化说“没打算打电话,想直接给你们一个惊喜。”
冯兰兰说“看见你我够高兴了,要什么惊喜。”
褚时显的目光只聚在一处,片刻不移,要将多日来的思念一一弥补。
太阳下去后,暑气分明散了些,谢晓桐却感觉此时更燥热。她一身居家的清凉打扮,洗旧的粉红t恤和白短裤,因为下楼散步,拖鞋换了双帆布鞋。
她想说欢迎,又想回去上楼换身衣服,一时口讷,更不敢回视他,那目光太过贪婪,谢晓桐怕一个不小心,就沉沦进那两个黑色漩涡里去。
旁边冯兰兰问说“你们怎么找来的”
张怀化说“显哥像是来过的,下了高速连路也不问,直接开到这了。”
谢晓桐心乱的当口,没留意这句,静静地问“这个时间过来,没吃晚饭吧”
褚时显当即笑了,说“还没呢。”他连续数日白日奔波,晚上浅眠,又逢盛夏,虚火煎熬着,声音比往日更低沉沙哑。
两个男生不好贸然上谢家打扰,商量了一起往江边去。
汉水边上的滨江路有本地最好的酒店,也有几家桃江有名的菜馆。冯兰兰明明吃饱了,看着本地菜,又不由食指大动。
“瘦了点。”张怀化多日不见女友,脸上笑容满溢,一路没断过。“我是说,衣服瘦了点。”
冯兰兰狠狠白他一眼,手上筷子听话地放下了。“身份证呢,你们吃着,我和晓桐帮你们先去把房订了。”
张怀化说“房就不订了,明早还有事,我和显哥今晚要赶回去。”
来回五百公里,就为了吃顿饭谢晓桐忍不住望向褚时显。
褚时显像是知道她心中疑问,只笑一笑。
餐馆的灯光下,他目光清朗,笑容明润,正是她印象里的褚师兄。让谢晓桐暗自怀疑刚才见面那一刻,褚师兄侵略性十足的目光只是她的错觉。
“是兰兰姐打电话喊你们来的”饭后在滨江路上溜达时,谢晓桐问。
褚时显说是,随即解释“老张也说该接她回去了,打扰了你家很多天。”
“没关系的呀,兰兰姐在这里又不影响我什么。”谢晓桐抬头,关切地问,“还是公司要重新上班了”
“算是平安渡过一个关口。”
褚时显今天一早回公司开会,虽不是正装,却也和平常学校里球鞋运动服的风格不同。米白的长裤,小麦黄的皮鞋,他小步踱着,配合着身边人的节奏。
那双穿着白帆布运动鞋的脚明显比他的小了好几号,步履轻盈得像只鹿。
褚时显看了几眼,勉力控制目光不往纤细的线条之上蔓延,又说“只是赶不上八月的送检,未来工作重心因为这次的麻烦,也有些偏移。”
“是把重点放在安全卫士上了”谢晓桐听冯兰兰念叨过两回。
褚时显低沉地嗯了一声。“你呢你还好吗好像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