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脑子有一点乱,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他对马克说道。
然后他勉强对马克挤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不,不用谢。我希望能为你澄清些事情,但是没有人愿意听我的,所以我我只能来提醒你,这段时间如果你遇到那些勘探队员,最好避免与他们单独相处,谁都不知道他们究竟从那两个人嘴里听到了些什么”
在这段话刚刚开始的时候,那个年轻男人还显得很正常,但是渐渐的,渐渐的他的目光却变得涣散了起来。
“我知道你,你明明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你闻上去好香,博士是用了什么特殊的香水吗这种味道简直太迷人了。”
“马克”
当林希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才发现马克几乎已经快要贴到他的身上来了。
而且,后者的目光迷醉,呼吸也很是粗重,那张异常消瘦的脸上泛起一阵不正常的红潮。
“马克”
林希被吓了一跳,马克究竟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为什么他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我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美妙的味道这味道呼呼”
马克不断地嘟囔着重复的句子,林希很怀疑他是否真的能听到自己呵斥。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己身后,谢天谢地,这里距离温室的工具台并不远。
“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林希朝着马克吼道,同时,他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从这个不对劲的男人身边躲开。但是马克却表现出了一种诡异到不似人类的迅捷。
林希刚想往后退,他就猛地伸出双手,用力地抓住了林希的肩膀,不仅如此,他干脆将自己整张脸都朝着林希的脖颈贴了过来,
“我不想冒犯你这味道实在是令人令人疯狂”
马克的喘息声变得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浑浊,林希甚至可以闻到从他口中漫出来的那股味道。
那不仅仅是酒臭味。
而是隐含在酒臭之下的,另外一种奇怪的,混合古怪的甜味和腥臭的气息,那种味道让林希感到有点熟悉,但仔细想却想不出这种熟悉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马克,你他妈最好把你的手从我的身上拿开。”
林希的身体绷紧了,声音也变得格外冷酷。
他的手伸向了自己的身后,工具台上有用于修建植物的剪刀。也有他之前没用完的杀虫剂,林希可以保证无论是哪一种都能给马克足够的教训。
不过,就在林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时候,马克忽然惊叫了一声。
他猛然从林希的身边跳开了
“好痛啊啊”
他不断地甩着自己的手指然后痛苦地叫出来。
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他手上的虫子重重地咬了他一口,现在马克的大半个手掌都已经肿了起来。
这很惨,不过也很幸运。
因为在痛呼之后,马克看上去倒是回归了正常。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我今天有点喝得太多了,毕竟这段时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我没控制住,而那种酒的后劲太足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已经恢复了神智的马克一边抽着冷气一边对着林希说道。
他道歉的样子倒是显得十分真诚。
林希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远远地将一盒医疗用泡沫丢了过去。
“你最好去找布莱斯看看。”
他僵硬地建议道,顺便下了一个委婉的逐客令。
“这些虫子从品种上来说都没有毒性不过你的手肿得有些太厉害了,我也不知道是因为它们这段时间吃了太多杀虫剂亦或者它们干脆就是在迁跃中变异了。”
“我真的很抱歉,博士,我不是有意的,我我只是没有控制,你知道的,我对你一直”
马克悲惨地看着林希,他企图挽回局面。
“你应该走了,马克。”
林希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道。
马克看上去挫败到了极点,他有些不甘心地往林希的方向多走了一步,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睁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呆滞在了原地。
“那,那那是什么”
他抬起手,颤抖地指向林希的身后。
林希回过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号”竟然已经从它藏身灌木中爬了出来。
此时此刻,它正紧紧地贴在玻璃槽的幕墙上。
它的翅膀完全地舒展开了,简直就像是一张挂毯一般挂在那里,只不过,从它翅膀上的斑纹来看,这个时候的它心情大概十分恶劣。
“一号”的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马克,表现出了异常明显的敌意。
而林希皱着眉头看了看它,又看了看马克,最开始填满了他心间的对马克的厌恶,在这个时候却被迷惑所替代了。
“这是星蝶。”林希简短地回答道。
马克看上去非常害怕“一号”,但就是因为这样林希才会如此迷惑。
好吧,他要承认,生气的“一号”看上去绝对不是它最好看的模样,但马克却表现得像是见到了什么异常恐怖的怪物一样。
这让林希心中愈发不爽。
“动物实验室那边的人忙不过来,所以现在由我代为照顾它。顺便说,虽然他现在只是一只年轻的幼虫,但它恐怕比你在这间温室里所能见到的所有植物加起来还要珍贵。”
“是,是吗哦,对,星蝶,我听说了这个,人类想办法孵化了苏努人的圣物。”
大概是林希的态度影响了马克,他看上去比之前冷静了一些,不过当他看到“一号”时候,他的脸色依然十分难看。
“这很了不起这确实很了不起。”马克呆呆地重复着,“我之前倒是在图鉴上看过它,但我实在没有想到星蝶在现实中竟然真的长成这副样子”
“马克,看看你的手,我真的觉得你应该去医疗室”林希指了指马克的手,现在那个年轻人的手掌已经彻底的肿了起来,现在他的手简直就像是一个闪闪发亮紫红色布丁球插着五根短短的香肠。
林希可没有耐心继续跟马克讨论下去,他还记得后者之前表现出来的异常。
哪怕马克已喝醉作为借口,但光是跟这个人待在同一个空间,就已经足够让林希不舒服了。
马克最后飞快地离开林希的温室,只留下了一个恐惧的背影。
林希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似乎
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是很对劲。
他忍不住想。
出于种奇怪的不安感,林希还是给布莱斯发了一个简讯,让他好好的检查一下马克的身体状况。不过往常永远都会迅速回复消息的布莱斯,这一次却过了很久都没有给他回应。
因为布莱斯此时此刻正在约翰布朗森的禁闭室外,而他面临的棘手状况,让他很难第一时间注意到个人终端上那属于林希的讯息。
就像是之前就已经提到过的,位于飞船底部的禁闭室实际上就是用来临时囚禁某些犯下重大错误船员的监狱。这里靠近仪器层,管线也老化得相当厉害,无论是空气还是噪音都很糟糕,平时除了机器人和一些定点巡视人员之外这里几乎罕有人至。
只不过现在这里比起之前却可以说得上“热闹”无比。
狭窄阴暗的走廊几乎已经被安保人员和不安的围观船员堵得水泄不通。
几名管理层站在距离禁闭室稍远一点的地方,他们面色沉重地打量着眼前的场面,心底都已经暗暗感觉到了不妙。
他们搁浅在这颗不知名的星球上已经太久了,船员们的信心正在消失,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安藤夫妇以那样可怖的姿态惨死,现在又轮到了约翰布朗森,这个之前就已经闹出了大风波的老人身上。
艾丽莎穿着全套制服站在人群地最后面,她的脸苍白得就像纸一样。
“其实我不应该允许你来的,你听到了那些传言”
她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嘴唇微动,用近乎唇语的声音对着身边的男人说道。
布莱斯面沉如水,但没有显露出任何慌张的情绪,他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乳胶手套套在了手上。
“我当然听到了,那些可笑的传言也许长期呆在压力和封闭空间下确实会降低人类的智商,不然这种荒谬的传言不可能流传开来。顺便说,我在这艘船上的身份,也并不仅仅是林希的哥哥,我还是太阳神号的医疗官。”
布莱斯冷淡地说道,他越过人群朝着禁闭室走去,艾丽莎跟在了他的身后。
几乎就在布莱斯出现的同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脸上。
那种探究和怀疑几乎要化为实质,但布莱斯却显得不为所动。
很快,布莱斯和艾丽莎就来到了约翰布朗森死亡的禁闭室。
“你可以回过头去。”
布莱斯只往禁闭室内看了一眼,就回过头对艾丽莎低声说道。
“得了吧,我没有那么柔弱。”
艾丽莎回答道。
她也往禁闭室内望去,然后原本就已经异常苍白的脸色,瞬间又褪去了一些血色。
“上帝啊”
她喃喃地说道。
无论是布莱斯还是艾丽莎都不是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
事实上,只要你在太空中飞上足够久久到让你可以晋升为飞船最高医疗官和副舰长,那么你就不可能没看过各种各样的事故现场。
如果想要在太空中生存,那么合格的船员就必须要有格外粗壮的神经。
只不过,在看到约翰布朗森的那间禁闭室后,布莱斯和艾丽莎都觉得自己的专业态度受到了挑战。
没有别的原因,纯粹是因为,这里的惨状实在已经超过了以往事故现场的总和。
约翰布朗森的尸体不,应该说碎片才对几乎布满整个禁闭室。
血,人体分泌物,内脏的碎片,被吃剩下的指甲和头发,随意地散乱在房间的每一个面上。
更加让人感到恐惧的是,在墙壁,地板还有天花板上,除了这些尸体碎屑和血迹之外,还有无数明显的抓挠痕迹。
这也就是说
“他在被撕碎时候甚至还有神智。”
那个可怜的老头是在清醒的情况下遭受这一切的。
一想到这里,布莱斯就不由自主地感到背后发寒。
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一块碎肉从墙壁上撕下来,放在掌心的玻璃皿中对着光线仔细查看。
而他所观察到的那些细节让他的脸色变得比之前更加糟糕了。
很多细小的伤口让这块碎肉的切面变得支离破碎,斑驳不已。
无论布莱斯怎么想,都想不出有任何一种武器能够制造出类似的痕迹。
除非
除非是虫子的咬痕。
似乎有个声音在他的心底冷冷地说道。
布莱斯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就可以把他脑海中的这念头直接甩出去。
约翰布朗森在发疯之前可是船上的厨师长,哪怕之后他变得那么佝偻消瘦,从骨架上来看他依然是一个大块头的男人。
究竟要有多少虫子,才能在一夜之间把约翰这样的人啃成这幅鬼样子
这种猜测真的太荒谬了。
布莱斯对自己说道。
将需要的尸体样本收集完毕之后,他便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他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因此差点儿撞到门口那个男人。
那是索里安,他一直在门口仔细地观察着禁闭室的内部,而当他对上布莱斯时,他目光更是尖锐地宛若匕首一般。
“应该死的人明明是你弟弟。”
索里安对着布莱斯轻声低喃。
一听到这句话,布莱斯的拳头在身侧一下子就握紧了,他猛然抬头狠狠地瞪向索里安。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儿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跟那该死的混蛋打起来。
但联想到太阳神号上日益紧绷的气氛,布莱斯还是强行按捺下了自己的脾气。
“我不想跟疯子说话。”
布莱斯说道。
他并不打算与对方纠缠下去。
直到索里安对他说出了那句话
“在我小时候,我父亲带我去过那个展览。我后来才知道,约翰布朗森当时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