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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与阳

她不能退缩, 沈珺悦在心中给自己鼓劲。作出一脸困惑的表情,又放低了声音轻声呢喃道“妾是不懂, 到底有什么事情, 能比家人来的更为重要,又是什么事情, 可以让人罔顾骨肉亲情,十年不复相见。妾真的不懂”

宁安的骄傲与洒脱仿佛只是一层外壳,而这层壳此时被沈珺悦几句话敲碎了, 她恸切道“我不见他,并不是怨怪他, 更非迁怒于他。我只是我对不起阿昭, 无颜见煊儿”

她艰难地说出这一句, 随即双手掩面,却阻挡不住眼中汹涌而出的泪水。

沈珺悦心中怦怦急跳,她有预感自己即将碰触到了谜题的答案,“公主这是何意如何又牵扯到了悯王”心想怎么盛临煊是如此,大长公主也是如此, 都觉得自己对不起悯王, 都觉得是自己害了他。

宁安移开双手,满脸的泪随着她摇头的动作急急掉落,“是我将阿昭的异状告诉驸马, 皇兄才对他有了猜疑”

沈珺悦很是震惊了,她张着嘴“这”

宁安也是憋得太久了,这些事情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头, 十几年来始终折磨着她,若非待在这水月庵中,每日侍奉菩萨,抄写经文,她恐怕自己真要被后悔与愧疚逼疯。

话既已出口,宁安索性将自己的伤疤全揭开了,她凄怆道“可笑我还懵然不知我与阿昭最为亲近,那个时候我明明已有所察觉却还不当一回事,每日只顾着自己玩乐,任事情最终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是我毁了阿昭啊”

自小一起长大的侄儿思想出了轨,她意识到了却没有劝告引导,反而将这些事说与自己的驸马。偏驸马又向先帝示警,先帝因此对自己的儿子有了隔阂与防范。如此恶性循环,父子关系越发紧张,最终盛临昭选择起事逼宫,先帝也对他彻底失望。

宁安跪倒在菩萨面前,“我才是罪魁祸首,我对不起阿昭,也对不起皇兄,既做不好妹妹,也做不好姑姑我还怎敢再见煊儿”

沈珺悦终于明白大长公主的心结是什么了

她后悔于没有及时阻止侄儿的越轨思想,又恨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加深了他们父子之间的裂痕。宁安大长公主必定是在出事后就想明白了一切,所以她才如此自苦。

沈珺悦很是苦恼,这个问题太棘手了

宁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不能自拔,沈珺悦手足无措,想设法安慰她,又觉语言太过贫乏。

然而她们两人都没有发现,佛堂后面还站着一个人。

夏冰脸色狰狞,一手握成拳死死地抵住嘴,另一手则五指成爪几乎要抠进桌案里。她眼中浸满怨毒,形如厉鬼。

这一日,沈珺悦无功而返,走的时候还惹了绘兰老大不高兴。

将她们主仆送到门外,绘兰脸色十分不好看,对沈珺悦不客气道“有个夏良媛时不时地发病刺激一下公主已经够烦人的了,如今又来了你这么个搅事的,公主要是伤心出个好歹来,你担待得起吗”

沈珺悦连连道歉,忽而又问她“夏良媛如何刺激公主了”

绘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忽儿说悯王来接她了,一忽儿又对着虚空中的人影过日子,发起病来不论早晚,满嘴的太子殿下,可不一直刺我们公主的心么。”

沈珺悦有些讶然,她忽然想到,宁安这么多年始终不能放下,也许也有因这夏冰时时在她身侧发病之故,她被提醒着,对侄儿的愧悔便永远不能稍减。

绘兰说完便要关门,沈珺悦忙伸手挡住,继续问道“为何夏良媛会跟着公主来水月庵,她自己的家人呢”

因沈珺悦惹了宁安伤心,绘兰正看她不顺眼,本想赶紧送走她了事,结果她还那么多问题,赶也赶不走,只好耐着性子回答“她无父无母,本就是被公主所救,算是公主府的人。”

沈珺悦眨眨眼,不解道“她不是悯王的良媛吗”

“是啊,当年悯王时常出入公主府,这一来二去的不知怎么的就与她有了私情,”说到这里她撇撇嘴,“就因为她,公主还被当时的太子妃怨怪,外面也风言风语的说得难听。”看得出绘兰对夏冰也很不满,提起当年之事很是嫌弃。

“公主原本很生气要把她赶出府去,后来是悯王求情,再者,你也瞧见了,她不发病的时候可会做人,哄得公主又心意回转。她是麻雀变凤凰了,摇身一变就成了东宫良媛,只可惜,好景不长。唉”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悯王没了,夏冰疯了,绘兰跟着宁安避居水月庵,当初多少看不惯、意难平的,如今也就这样了。

沈珺悦觉得,绘兰这人好似心直口快,可是她心思通透,站在一旁事事看得分明,在这水月庵中活得比谁都清醒。

这一日接收了太多信息,沈珺悦脑中如一团乱麻,觉得自己得静下来好好理理。

沈珺悦回了观月楼。

成徽帝还在议事厅未归。她便吩咐李保准备文房四宝,想趁这点时间把那些信息都理一理。

“皇上吩咐过,观月楼没有哪处是您不可去的,您若是想写字,不如到皇上的小书房吧。”李保上次因沈珺悦被罚俸,却因祸得福受了她丰厚的补偿,果然对她比之前更殷勤更尽心了。

最近盛临煊晚上偶尔也会带沈珺悦在小书房待一会,写写小诗,画个小画什么的,故而沈珺悦去的也不少,里面也没什么要避人的机密,便点头应了。

将宫人们都支出去,她坐在桌案后,提着笔在一张白纸上将先帝,宁安大长公主,盛临昭,盛临煊,承恩公,夏良媛等人分别用符号代替,列于纸上,又根据他们的关系,又写写画画,或者分别连线。

当年的事情已经很明朗了。

当家主的偏宠后妻幼子,原配长子地位因此受到威胁,家中仆众也分成两派,偏偏幼子的外家是积年老仆,声势更大,而长子势弱,故铤而走险,想提前接手家业。

姑母与长子关系甚好,姑父的丈夫又是家主的得力干将。姑母许是日常闲话时将长子的一些情况透露给了丈夫,而丈夫一心为主,就将长子不妥之事禀报给家主,家主因而对长子有了怀疑与防备。

幼子的外家步步紧逼,长子最终走向了不归路。而家主则备受打击,身体状况变差,没几年便病逝了。幼子的外家怕长子坏事,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杀害。

家业传给了幼子。幼子的外家得偿所愿,仗着幼子的势为非作歹,最终被幼子一锅端了

沈珺悦对着这一纸关系琢磨。悯王据说是十分温和的一个人,这样的人,怎么就能下定决心起事逼宫了呢

悯王的爱妾,一介孤女,却被公主所救,得了个公主府出身。借着公主,又搭上了悯王,成为东宫良媛。

沈珺悦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个夏冰,怎么那么像拿了女主剧本却最终功败垂成的白莲花反派呢

且今日见到的夏冰,跟发疯的夏冰,还有绘兰口中发癔症喊着太子的夏冰,大长公主她们大概与她生活的久了并不觉得有异,可是沈珺悦却觉得太违和了。

沈珺悦不懂精神病分类,但是好似从前也没听说过哪个精神病人发病能有这么多种形态表现的,当然也可能是她见识少了,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夏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对此人的身份来历都有些怀疑。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她继续留在大长公主身边,只会给身边人带来折磨,对所有人都有害无益。沈珺悦想把她弄走。

“这是画的什么”忽然一道声音在头上响起。

沈珺悦吓得手一抖,墨点都溅到了纸上。她抬起头,看见成徽帝正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她的“大作”,不由得气恼道“皇上”

盛临煊也知道吓到了她,摸摸鼻子,从桌前绕到桌后,先发制人地将搁下笔站起的沈珺悦抱到怀里晃了晃,口中念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朕已有一秋未见悦儿了,实在想念得紧。”

这样的甜言蜜语他现在张口就来,沈珺悦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埋在他怀里哼哼两声,手却自动自发地缠上了他的腰背。

深深地吸一口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沈珺悦才觉得紧绷了一日的精神有所缓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怀里,她也愈来愈放松了。

盛临煊坐在椅子上,又将她抱坐在身上,指着那张关系图问她“你这些条条圈圈的,画的是什么,朕怎么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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