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怀朋愣了下, 侧脸看她, 怒目而视。
他身材高大, 刚才盛勤又太过慌乱, 手上没有轻重,一下打在他的脸颊下侧, 白皙的皮肤瞬间发红。
沐怀朋抿了下唇,尝到了一丝血腥气。
盛勤也看见了他的伤口, 警惕地往后退开一步。
“你、你真的太不要脸了”她一开口,声音颤抖到了极点, 简直语不成句。
沐怀朋脸色铁青, “你敢动手”
“是你太过分”盛勤又气又怕,想骂他说话太侮辱人,可一开口脑子嗡嗡只响,根本没办法跟他讲道理,“我、你、我都说过了, 那晚上是我不对,不该跟你走,但是我不是、不是”
她想说她不是出来卖的,但根本没办法把这几个字跟自己联系到一起。
“不是什么”他盯住她, 咬牙质问, “不是故意勾引我, 不是故意上我的床”
他笑了下, 轻蔑道“你那天有多主动, 要我提醒吗”
这话里的恶意太深, 盛勤眼眶一下子红了,她死死地盯住他,就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处的小兽,随时随地要扑上去。
沐怀朋见了,顿了下,正要再开口,忽然听见旁边一声调侃“哟,这不是四爷吗”
他冷着脸转头一看,魏诚带着人已经走到了近旁。
沐怀朋当机立断,一把拉过盛勤,挡在身侧。
魏诚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弋,脸上笑容非常畅快。
“老远就看见你被打了,我心想肯定是看错了,我们四爷一贯讨女人喜欢,哪儿有人舍得在你脸上动手呢。”
他哟了一声,凑近沐怀朋,没想到真的看见他嘴角上的伤口,顿时啧啧称奇“还真是动手了这下手可真狠啊。”
魏诚看向盛勤,像是非常欣赏。
盛勤只觉得手腕上的大掌用力捏紧,抓得她生疼,可他抬眼望去,沐怀朋早就恢复自然,甚至嘴角微勾,一派从容笑意“小丫头不懂事,跟我闹脾气呢。”
魏诚再次认认真真地打量盛勤,见她双颊涨红,面色慌张,惊惶之中也不减清丽,眯眼笑起来“脾气不小呢,还真没看不出来。”
“魏兄,有些事可不是光用看,就能看出来的。”沐怀朋懒散道。
这话说得魏诚哈哈大笑,“四爷啊四爷,这在外面都敢跟您动手了,床上只怕也不省心,您可得多多保重身体啊。”
“女人嘛,”沐怀朋痞笑道,“辣一点才有滋味。”
“喜欢这不是就挨打了吗”
“我的女人,老子乐意。”
魏诚又笑起来,还要刺他两句,唐风刚处理完何亚那边,一出门见着情况,主动要迎魏诚“魏总已经到了我正想下去接您呢。”
魏诚笑意收敛,颇为倨傲“不敢当啊,哪敢劳驾唐总。”
“您看您,真是太客气了。”唐风做了个请,招呼魏诚往里进。
魏诚本还想看沐怀朋的笑话,但又怕真的惹恼了他,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来,“行了,小姑娘嘛,多哄哄就好了,还能真闹起来啊。”
他伸手拍拍沐怀朋的肩,自己找台阶下来“好了好了,我先进去了,你们慢慢聊。”
这几人一走,盛勤马上伸手去推他的手腕。
沐怀朋放开手,冷脸垂眸,见她要哭不哭,把话都咽了下去,压低声音喝道
“滚。”
七楼没有直升电梯,餐厅外的那条走廊又深又长,盛勤一路向前,到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她小碎步走下扶梯,又混着人群上了电梯。
脑子还是懵的,像是不明白自己刚才躲过一劫,她呼吸急促,有种喘不上气来的难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发抖,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电梯门开开合合,几乎每一层楼都有人上下。她被挤到最深处,直到降至底层才跟着人群出来。
盛勤憋着一口气蒙头快走,一直向前一直向前,高跟鞋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有人夹缠不清一路尾随。
地下一层商铺邻里,游客众多,她左右张望都看不见出口提示,来回几次仍找不到,仿佛暗无天日。
盛勤急得想哭,最后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才终于走出商场。
冬夜里的寒风迎面而来,扑打在脸上。
她哆嗦着掏出手机打车,一看软件提示,前面还排着70个人。
盛勤走下人行道,在十字路口张望一面心慌,一面不知所措,眼巴巴地举目四望,街上车来车往,尾灯飞逝,却没有一辆为她停留。
光影渐渐融为小小的一团,她眨了眨眼,才发现眼里全是眼泪。
她想,人真的是不能做错事。
就因为一时的放纵,就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
盛勤气不过,心想什么沐怀朋沐四爷,不过是精虫上脑的猥琐油腻男,亏得他生了那么好看的一张脸。
要是今时今日,是因为她被美惑,或者为了权势攀附,两个人角色互换反过来,变成她追着沐怀朋跑呢
他那张恶毒的嘴,指不定还要怎么嘲讽她呢。
盛勤越想越生气,后悔刚才在人前被他轻易地控制住,又后悔太轻易地放过了他。
那一巴掌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就应该掏钱直接砸在他脸上,让他带着他的自以为是有多远滚多远。
要是把纸币换成硬币,那就更好了。
盛勤在寒风里站了快一个小时,终于打上车,整个人又冷又乏。
回到家里,赵静芸还等着她跟何亚的回馈。
盛勤接起电话的时候,脑子一空,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谁是何亚”
赵静芸奇怪道“你刚刚不是说去跟他吃饭了吗”
盛勤这才想起来,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要不是他突然动手动脚,或许他们也不会被沐怀朋看见。一想到这里,盛勤也不想替人粉饰太平,直接把今晚上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给赵静芸汇报。
“妈妈,以后真的别给我介绍了。你不是说找对象最好要知根知底吗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是几百年没见面了,谁知道是个什么神经病”
“这人怎么这样啊”赵静芸大惊,连忙关心女儿的安危,“你受伤没有”
“没有。”
“这孩子怎么这样呢喝醉了就动手他想干什么呀他”
盛勤没吭声。
电话里赵静芸没想到会出事,马上挂了电话要找张老师理论。
盛勤顺势结束通话。
这晚上她受的刺激太大了,何亚搂她那一下都变得有些微不足道。现在再提起来,盛勤突然反应过来,刚才何亚还在餐厅呢,她完全把这人给忘了。
她放下手机,也没明白何亚怎么突然变脸了,好像是他接了个电话于是开始喝酒可那点喝酒根本不多,盛勤不相信这种在职场里游刃有余的男人回连这点酒量都没有。
过了片刻,赵静芸又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跟张老师在电话里吵了一架。
“他说是你走路走不稳,好心想要扶你一把,结果被你男朋友打了,还说疼得厉害,要去医院验伤。”
赵静芸三言两语地把张老师那里的情况转述给她听。
盛勤一听就知道何亚肯定恶人先告状。
这人看起来人模人样,没想到居然倒打一耙。
可这晚上的事情太多,她已经提不起精神来生气,冷静道“妈妈你别听他胡说,人家餐厅有监控,有本事就让他去告我。”
赵静芸也说是,她安慰了盛勤一番,却把重点落在了后面半截。
“你哪儿来的男朋友盛勤,你要是跟妈妈讲,要是真的交了男朋友,我也就不着急了。”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妈妈也不是真催着你赶快结婚生子,就是想着你一个人在北京漂着,我和你爸爸都不放心啊,两个人相互照顾总是好的,就想今天晚上这样,要是没人家帮忙,说不定这何亚要做什么坏事。”
这道理赵静芸讲了几十次,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真情实感。
她仔细问“你那个男朋友是什么情况”
盛情顿时头痛,心想什么狗屁男朋友,沐怀朋简直比这个何亚更加恶劣。
“他不是,就是路人。”
“不应该吧。”赵静芸不相信,“张老师口口声声说那是你男朋友,他们还不止一个人。”
盛勤想,那应该说的是唐风。
她怕越澄清反而越像狡辩,深吸了一口气,闷声道“真的不是什么男朋友,是我们公司老总朋友的上司,估计也是在那里吃饭,刚好路过,看到何亚抱我我挣扎,就动手了。”
听她说得有板有眼,赵静芸这才相信,“我估计也是张老师他们不占理,想要倒打一耙。”
但总归还是有些不放心“那那个朋友对你没什么吧”
盛勤一听,脾气又上来了,心想怎么没有,对我满满都是恶意。
但这种事情不能对赵静芸细说,她忍了忍,有些心虚地说没有。
“那他多大了”赵静芸追问。
盛勤语塞,只好反问“妈妈你想什么呢,我老板朋友的老板,你说说得是多大的人了”
程飞飞早过了四十,赵静芸是知道的,这么一算,以为沐怀朋也是这个年龄段的人,顿时打消了心思。
“我没什么意思,就说你找个机会谢谢人家,不然今天晚上可能还有些麻烦。”
盛勤敷衍地应了声好,挂断电话,她靠坐在床头,一时之间又是对自己招惹到沐怀朋的后悔,又是对这么大一把年纪还让家人操心的愧疚。
她忍了忍鼻酸,瞧着一眼看全的出租屋,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受这份罪,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成长起来,强大到不仅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照顾父母。
沐怀朋眼看着盛勤一路急急而去,这才流露出几分痛楚。
他抬手碰了碰嘴角,已经发肿,心里更是冒火。
今晚上魏诚约他谈事,本来这种饭局根本不到这种餐厅,可魏诚带了个小网红,小网红吵着要吃网红店,于是就约在国贸。
沐怀朋心想真是倒了他妈的八辈子血霉,饭还没吃就被人结结实实地打了一巴掌。
还叫人瞧了个正着。
他又朝走廊尾看了一眼,没见着人,这才压了压脾气,转身进了餐厅。
城南的旧城改造,两家有心合作,沐怀朋不得不忍着脾气周旋,一顿饭吃得费心费力。
魏诚带来的小网红一晚上又想看他又碍于他气势冷淡而不敢,只能时不时拿眼睛偷偷瞟他一眼。
沐怀朋见了心烦。
好不容易结束饭局,魏诚搂着人直接上楼,沐怀朋恍然,心想刚才那个男人估计打的同样的主意。
想到这里,他更是心烦。
司机开车到门口接人,唐风替他开门,车子出了停车场,绕出路口。
唐风看向车窗外,咦了一声,回头提醒“四爷,好像是盛小姐”
沐怀朋眼风一扫,冷冰冰的视线直接唐风闭了嘴。
唐风回过头来,嘴上不说心里却又几分纳闷,不知刚才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见沐怀朋嘴角有伤,不知是什么情况,看上去像是挨了巴掌可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但瞧这态度,他又有些吃不准。
沐怀朋靠在后座上,闭眼养神,一点心思都不想分给那个女人。
像他这种男人,从小顺风顺水,一贯嚣张跋扈,在男女关系上也从没降贵纡尊,哪儿受过这种气。
他越想越生气,觉得这女人简直不知道好歹。
到了这种时候,他早已反应过来了。这姑娘多半也不是什么夜场简兼职女,至于肖振明和程飞飞的心思,看起来她就是知道也不肯就范。
说来说去,估计就是一个小白领。有几分姿色,又不知天高地厚,还保留着几分脾气。
沐怀朋冷笑。
他最不喜欢这种不知进退的女人。
过了片刻,唐风又才请示“四爷,今天您回哪儿”
沐怀朋想了想,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冷静下来“大哥明天回来,今晚上我直接过去。”
景山。
一辆公务车驶进家属区里,机要秘书下车去后排开门。
后座上的神情威严的男人下车。
沐怀谷一边往家里走一边问下午开会的时间,秘书汇报完随口提醒了一句“对了,老四回来了,昨晚上就回来了。”
“是吗”沐怀谷前段时间一直在外地考察,听见这个消息挺高兴,脸上笑意大了些。
他进门,妻子许延听见动静,跟警卫员一起出来,看见他问了句“不是说晚上回来了”
“下午临时有会。”他不多说。
许延也不多问,指了指楼上,“老四来了,还在睡觉呢。”
沐怀谷在门口换鞋,抬眼看客厅的表,“这都几点了,怎么还在睡”
“估计是累着了,午饭也没吃多少,吃完就上去睡觉了。”
沐怀谷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太满意“天天都在外面玩,一回来就喊累,我看啊,他就是皮痒了。”
许延看丈夫的神色,比起管教自家儿子还要严厉,不免好笑,“你少说两句吧,啊,过两天人家又躲着你了你就高兴了。”
“他为什么躲我,还不是做错了事情心虚才躲我”沐怀谷抬了抬手,“你去看看他醒了没有。”
说是这么说,他倒也没有真的催人起来。
等沐怀朋下楼的时候,家属区的广播已经开始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了。
“大哥我还以为您要晚上才回来呢。”沐怀朋看见他哥,脸上散漫的神色顿时收起,老实地走到沙发边坐下。
沐怀谷盯着他的嘴看了一眼,奇怪道“你这嘴是怎么回事”
“上火。”沐怀朋微顿,随口敷衍。
沐怀谷轻哼一声“我看不像吧。”他仔细端详,“倒像是被人打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
沐怀朋不满道“大嫂早上问了我一次,您又要问。不是,你们都老这么关注我的嘴干什么”
沐老子中年丧偶,后来再娶,原配夫人留下长女沐怀音和长子沐怀谷,续弦夫人留下老三老四,沐怀朋行四。有他时老将军已经是六十岁高龄了,老年得子,自然是如珠似宝的宠着,说是溺爱也不为过。
这沐怀谷大了沐怀朋二十一岁,一手带大这个小弟弟,管教甚至严厉,兄弟俩不是父子胜似父子。沐怀朋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最怕这个大哥。
沐怀谷一听他这个回答就不高兴,把报纸往茶几上一放,“我是关心你嘴吗我是担心你又在外面乱来。”他心里装着事情,原本不打算说,这会儿赶上了干脆直接提起,“对了,有件事情你准备下,周末你张叔叔的小孙女儿回国,你去接一下。”
这种事情,说白了就是变相相亲。沐怀朋根本不接茬“我哪有时间”
“什么没有时间”沐怀谷语气严厉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干什么,吃吃喝喝一点正事不错,怎么你就没时间了”
沐怀朋往后一靠,吊儿郎当地反驳“吃吃喝喝怎么就不是正事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您没听过吗”
沐怀谷瞪他一眼,“你少给我贫,就这个周末,自己老老实实地去。”
兄弟俩正闹着,许延换好了工作服下楼,听见丈夫的声音,也帮腔道“老四,你今年三十一了吧你别以为过了三十就没人催你了啊,自己抓点紧,这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再说你这几年事情也做得不错,我和你大哥都知道,你赶紧考虑个人问题。”
沐怀朋听得头疼,更是坐没坐相,拖长嗓子叫了一声“大嫂。”
许延就见不得他这卖乖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大嫂知道我们老四讨人喜欢,女朋友多的是,可外面地方上人多乱啊,你偶尔交往交往可以,但这是婚姻大事,你可不许跟人乱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闹钟,“不说了,我下午还有门诊,我先走了。”
沐怀谷跟着起身,也准备去上班,看着沐怀朋的样子,叮嘱了句“你要没什么事儿,就等我晚上回来,咱哥俩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这话说到了沐怀朋心坎上,他点了点头,乖顺地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