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温是被牛羊叫声吵醒的。
这处草原比苏木山脚丰茂,天光也更灿烂热烈。容温迷蒙双眼,慵懒翻身,想躲开明晃晃惹人厌的阳光。
可这身翻到一半,觉察到耳边那道有力的心跳声时,动作蓦然僵住。
昨夜挑破那层窗户纸后,两人便再未说过一句话,不尴不尬的装睡。容温是后半夜时,实在撑不住才真睡过去的。
这没睡够,脑子发懵,竟忘了他给自己当了一晚上的床。
容温轻手轻脚扯回被他无意压在臂下的裙角,打算起床,这刚一动,便觉得身下不太对。怔了怔,面色古怪,悄悄把盖在两人身上的毡毯掀开一条缝,眼睛直往下瞄。
班第是习武之人,五感远比常人敏锐。早在容温睁眼时,他也跟着醒了,只是担心她尴尬,未露痕迹而已。
如今察觉容温举止奇怪,一个劲往掀毡毯偷瞄。他第一反应,便是血气方刚的自己又被容温逮住了,惊得立时要坐起身遮掩。
容温比他反应还快,一个猛扎,两手压着他肩膀,死活摁住不让他坐起来。
昨夜还一本正经的与他划清界限,睡一觉起来又投怀送抱,班第越发觉得看不懂容温,“你”
男人的嗓音,带着晨起的暗哑低沉,是好听的。但落在容温耳朵里,却足以刺得她头皮发麻。
容温勉强扯出一丝艰涩至极的笑意。
不见素来的坦然大方,颇有些胆怯扭捏、赔小心的意思,“你暂且别说话,听我说。”
班第大手垫在脑后,几分疑惑,几分慵懒,还是配合的“嗯”了一声。
“那个”容温抿抿唇,指头不自在拽着裙角,试探问道,“那个,你打女人吗”
“咳”班第猛然一呛,头略偏了偏,俊脸憋成酱色。眼角余光却一刻未从坐立不安的容温身上挪开。
浓眉拧紧又松开,被她方才的问话,逗得好气又好笑。
但碍于她昨夜明摆出来的避讳态度,并未表露出任何笑意。
吐纳了几息,尽量平静道,“你做错事了说罢,我不动手。”
班第不认为容温能做出什么天大的错事,她这一晚上都在他怀里窝着。做过最坏的事,大概是睡着后乱蹭他,蹭得他心浮气躁,睡意尽消。
“先说好,昨夜我睡着了,实属无心之失。”容温根本不敢看班第,自然错过了他眼底交织的复杂压抑,咽着嗓子,“还是你自己看吧。”
说着,容温麻利翻身滚到一边去,顺便把毡毯裹走了,身子小小一团缩在里面,只露出一颗睡炸毛的脑袋,小心翼翼偷觑班第的脸色。
班第身着深色袍服的颀长身子大喇喇暴露在外,乍一看无甚异常。
可容温盯着他看的眼神,明显不对。
班第坐直身,顺着她的视线,仔细研究了两眼自己的袍子。腰带往下,有块布料颜色似比周围略深,像是血迹风干过后。
“”结合容温反常的态度,不难猜这块干血迹是怎么回事。
班第下颌紧绷,一双灰眸冷然望向容温,默然半响。
容温讪讪,昨夜心头烦躁,她完全未曾想起自己来月事了。一直用侧睡姿势,谁知漏了
漏了其实不要紧,关键是浸他身上去了。
不管是宫中还是蒙古,女人月事都被视为脏污不吉之物,说是会影响男儿气运。
宫中来了月事的女人不许往皇帝跟前凑,不得参加各种祭祀典仪等。蒙古更为严苛,女人被月事脏污的衣裙,甚至不能去河里清洗。
容温自发现坏事之后,便一直忐忑难安。此刻更是被班第盯着犹如芒刺在背,硬着头皮,无甚底气的安慰道,“实在对不住。不过,这事也许并不如传言邪乎晦气。等我回去了,定然去给你求一道驱邪符”
班第闻言,倏地起身。男人宽阔的后背尽数遮挡住所有灿烂阳光。
容温置身在他制造出来的暗影里,被扑面而来的压力,震得不安的裹了裹毡毯,昂着头干巴巴继续道,“你要是不喜欢驱邪符,玉牌佛像也行。”
“不必”班第逆光而站,知道她看不清楚自己的脸,刚毅的唇角才敢朝上翘了翘因她这幅伏低做小的小可怜模样。
尔后,飞速敛尽所有情绪,面无表情的拒绝。
男儿征战沙场,活命靠的是本事,而非运气。
容温闻言,讪讪点头。
班第看她的面色,便知她因自己生硬的口气误会了。
张口欲要解释,又想起两人应该目前的关系。
遂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径直往外走。
余光瞥见容温还缩在毡毯里,没跟上来。略侧过头,睇她一眼,以他惯常的冷硬腔调说道,“立刻起身,今日赶路。”
说完,掀开帘布,大步迈出帐篷,丝毫没有等容温同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