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的另一边,沈熹年坐在赵祯居所之外的玉石栏杆上无聊的看着夜空,他一条腿蜷着支撑着身体的平衡,另一条腿长长的垂下去,短筒靴子有些松垮,随着他摇晃的大长腿而摇摇欲坠。韩枫从外面回来,抬头看见这样的沈熹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低声问“瞧你这像什么样子”沈熹年淡淡的笑了笑,侧身拍拍身边的位置,说“陛下已经歇息了,你我是不能睡的。坐过来,聊聊”韩枫并没有坐过去,而是抱着剑倚着栏杆站着。“这几日你忙什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沈熹年问。“自然是安排陛下和太后的护卫之事。”韩枫面无表情地看着虚无的前方。“不许敷衍我。”沈熹年皱眉说道。韩枫收回目光盯着沈熹年看了半晌,方问“你想知道什么”“你让人盯着吴王,可有什么发现”沈熹年低声问。韩枫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沈熹年,目光冷冽。沈熹年自然明白韩枫顾虑的是什么,于是轻笑一声说道“你放心,我跟你一样,只忠心于陛下。我家跟吴王府之间的联姻早就随着我姐姐的故去而成了前尘往事。且你我自幼一起长大,难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不清楚”韩枫轻声叹道“吴王的亲信频繁往来于京都跟皇陵行宫,几乎每天都有消息传送。但也仅限于王府内的家事,最多的是那位身怀六甲的夫人的日常起居之事。别的也没什么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吴王年纪也不小了,好不容易有个孩子,自然十分关心。”沈熹年轻笑道。“可是,这个怀着吴王孩子的程夫人却日日进宫向皇后请安。”韩枫冷笑道。“哦”沈熹年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不寻常。按理说,程氏怀着赵承渊的孩子且即将临盆,实在不应该频繁出府走动。她这么频繁的进宫向皇后请安,难道只是为了讨好皇后“事出反常必有妖。”韩枫淡淡的说了一句。“言之有理。”沈熹年心里也有了计较。第二日,沈熹年寻了个查看返京路程的借口离了行宫。赵承渊对此事并没有多想,却不知道沈熹年离开行宫之后并没有返京,而是悄悄地去了吴王的封地。京中,皇宫大内。自从皇后以礼佛诵经为太后祈福为理由免了所有外命妇的觐见之后,日子过得风平浪静,甚至有些无聊寂寞。忘忧在原来太后居住的坤德殿设了佛像供奉,每日都亲自过去跪拜诵经一个时辰。杨太妃听说之后便过去一同跪拜,坚持了三两日之后便觉得辛苦,便借着一场夜雨说染了风寒,闭门养病。七月二十日,张四平送来消息,说太后病情稳住,天子銮驾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何妈妈闻听此言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两日后,天子銮驾尚未至京城,沈熹年悄然回京,直接进皇宫,叩开了未央宫的宫门。忘忧看见沈熹年,顿时大惊,忙问“你怎么先回来了可是陛下出了什么事”“皇后放心,陛下无恙。”沈熹年说着,看了一眼左右。忘忧给姜兰使了个眼色,姜兰便带着几个宫女以及门口的内侍官都去了廊檐下候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忘忧低声追问。“赵承渊的那个妾室没对你做什么吧”沈熹年关切地问。“你是说怀着吴王骨肉的程氏她怎么了”“她没什么,只是我这几天查到一件事情,觉得必须要跟你说一下。”忘忧有些急了,皱眉催促道“什么事,没有话直说,别兜圈子了”“这几天我去了一趟吴王的封地,发现他在封地的府邸养了四个乳母。赵承汶的妻妾里并没有有孕者,这乳母养的甚是蹊跷。我再悄悄地查,发现赵承汶私下里结交了许多富商,然而吴王封地的府邸却很是简朴,不见一丝奢靡。我觉得奇怪,便趁夜探查他们的粮仓银库,却发现他们的粮库和银库里的银米真是盆满钵满,比我预想中的多数倍。这几年,朝廷天灾,国库空虚。可赵承渊却我猜想,他一定在图谋什么。”“你的意思是吴王有谋逆之心”忘忧愕然地看着沈熹年。沈熹年皱眉说道“只是猜想。否则,他为何让程氏这样一个即将临盆的女人常常进宫难道不是探查大内的虚实并掌握皇后的动向吗”“此时非同小可一言不慎便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若没有实据,可不能乱说。”忘忧皱眉提醒道。沈熹年叹道“这我能不知道吗所以才瞒着陛下进宫来问皇后,这段时间可发现程氏有什么不妥之处”忘忧细细的回想了一番,摇头说“她进宫来便规规矩矩的请安,陪着我不过说些有孕之人关心的事情,她从不说吴王府里的是非,原本我倒是挺喜欢她的,但何妈妈说此人原本是丁巍的远亲,便有意疏远了她。算起来,她也有四五日没有进宫来了。”“嗯,那我心里有数了。”沈熹年点了点头,又打量着忘忧的肚子,关切地问“皇后这阵子还好吧”“我一切都好,你只管保护好陛下要紧,不必挂念。”“那就好,陛下已经回銮,但因为太后病体的缘故,行进缓慢。算算时间两日后差不多就回京了。在陛下回京之前,皇后务必小心谨慎,照顾好自己和龙胎。”沈熹年叮嘱道。忘忧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你放心吧,我并非娇生惯养长大的,也见过一些风雨。自然能照顾好自己的。”“好,那我先告辞了。”沈熹年说完便匆忙转身。忘忧忙喊了一声“你喝口水再走啊这么悄没声儿的来又急急匆匆的走,可让外面那些人怎么想”沈熹年一想也是,索性不走了,只笑道“那就劳烦皇后娘娘管顿饭再走吧。”忘忧看他一脸无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都已经娶亲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义母要为你操多少心才罢”“这几日奔波数百里,累的要死要活,哪儿还端得住那些虚架子。”沈熹年说着,转身去茶案跟前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下。忘忧叫了姜兰过来,吩咐她去小膳房准备吃的,又叫白芷去给沈熹年煮茶。沈熹年在未央宫用过午膳方出宫去。她前脚刚走,杨太妃便来了。“皇后娘娘安。”杨太妃向忘忧行礼。“太妃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忘忧不动声色的问。“听说沈大人进宫来了,想必是陛下和太后娘娘要回銮了吧”杨太妃关切地问。“是啊。沈统领奉陛下之命先一步回宫,无非是怕本宫怀着身孕,乾元殿和宁寿宫料理的不妥当,所以特意回来看看。这会儿太妃不来,明儿一早本宫也要打发人去请了。本宫这龙胎月份儿大了,行动实在不便,宁寿宫那边要劳烦太妃娘娘替本宫去查看打点妥当才是。”杨太妃忙躬身应道“我此番前来也正是为了这桩事情。皇后娘娘尽管放心,我一定把宁寿宫里外收拾的妥妥当当的。”“辛苦太妃了。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去库房领取,何妈妈”忘忧看了一眼身边的何妈妈,“把库房支取的牌子给太妃吧。只有两日功夫了,咱们就别被旧制给束缚了,一切以太后娘娘养病为要,支取完了东西之后再核查对账也可以。”杨太妃听了自然高兴,从何妈妈手里接了库房牌子急匆匆的告退出去。何妈妈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轻笑道“瞧着太妃这风风火火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抢钱呢。”忘忧瞪了何妈妈一眼,何妈妈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笑道“是老奴失言了。”“沈熹年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来了。这消息还真是快得很,是我未央宫的篱笆没扎紧呢,还是她的耳报神太快”忘忧冷笑道。何妈妈在忘忧的耳边悄声说“咱们这宫里里外使唤的内侍和宫女共二十六人,这些人除了贴身服侍的姜兰,白芷,舒月和荷风四个人加上老奴之外,剩下的二十一人都有把柄在老奴的手里。他们不敢的。”忘忧自然知道何妈妈的手段,又笑道“嗯,那就是她那边的人神通广大。”何妈妈了然地笑道“娘娘放心,老奴已经安排人盯着了。”“叫他们首尾干净些,被她发现了就不好了。”“发现了也不怕,刚好她拿着库房的对牌,有人盯着她一举一动也是正常。若无人暗中盯着,倒是让她起了疑心了。”忘忧一想这话,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不再多说。正如何妈妈所言,杨太妃去库房的时候的确察觉到有人总是盯着她,她在宫中熬了这些年,总有几个心腹之人。便暗暗地叫人盯回去。得出的结论便是何妈妈对她可以随意出入库房支取东西感到不满,所以才叫人背地里盯着她,不许她私自挪用。听到这些话后,杨太妃淡然一笑,自语道“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只知道盯着这些死物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