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良晌。
尹似槿弯唇笑了下,捧起她脸颊,一吻落在她唇角,揉了揉她后颈,温声让她去换身衣服,等下陪他去公司。
荆梵音“啊”了一声,又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把平板电脑放一边,在尹似槿温柔的注视下,小脸微红,转身去衣帽间换衣服。
奇迹发生得太突然,心情有点小激动。
荆梵音脸微热,换衣服的时候,都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等她换好出来,被尹似槿牵着手走出门,坐上车,才有了那么点真实感。
荆梵音现在就有种熬夜一星期,地狱模式副本终于通关,感动到想要谢天谢地谢祖宗
泪目
荆梵音默默掬了一把辛酸泪,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景致,心情逐渐舒坦。
车一路开进尹氏集团地下停车场,荆梵音跟着尹似槿下车,乘专用电梯进入顶层办公室。
首席秘书像是一早就等在电梯门口了,看见他们从电梯里出来,唤了声尹总,又对荆梵音点头,叫了一声总裁夫人,就立马开始汇报工作,仿佛一秒都等不了,说话逻辑严谨,语速奇快。
荆梵音还没来得及为那句总裁夫人羞涩一下,就被首席秘书这迫不及待的样子给惊到了。
她微微咋舌,心想,看来尹似槿这一周是堆积了不少工作。
荆梵音也不打搅他们,默默走去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掏出平板电脑和耳机,蹙眉思考着,是要玩把游戏,还是继续昨天没看完的剧。
前边,首席秘书向尹似槿汇报工作的声音平稳。
荆梵音决定先打一把游戏,正准备把蓝牙耳机戴上,却蓦然听见一个名字,让她动作一顿。
“昨晚杜俢奇老先生突发心梗去世,现在杜家情况”
荆梵音神色怔住,过了会儿,才想起一周前的晚宴,爷爷趁着尹似槿有事离开一会儿,带着她一路认人,恰在靡音出现时,介绍到杜俢奇杜家老太爷
荆梵音“”
心梗死了
她深皱眉心,心情略感复杂,一方面心惊杜老爷心梗去世这条剧情线应验了,一方面又庆幸自己没跟原身一样代替靡音嫁过去,算是逃过了炮灰女配的悲剧命运,三年后不必死于坠楼。
心脏像是缓慢从高空放回了地面,还有点劫后余生的唏嘘感。
荆梵音悄悄呼了口气,收拾好心情,戴好耳机,找到昨晚没看完的网剧看起来。
宽大的弧形深色办公桌后,尹似槿垂眸听着秘书的汇报,余光里却始终有窗边荆梵音的身影。
在她呼完气,认真看起网剧后,尹似槿略略侧首,望了过去,轻微敛眸,光影中的神色不明。
首席秘书见状,话语顿了下,却听尹似槿悄声吩咐“继续。”
不敢怠慢,首席秘书用之前的语速,继续汇报工作。
汇报完毕,听完尹总的下达的指示,他出去前还是没能忍住,余光朝尹总望的方向看了眼,心中惊奇尹总与夫人的相处模式,尤其是之前近似相互软禁的一周
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即使他待在尹总身边的时间已经不算短,这位梵音小姐也是见过几面,清楚尹总对其的重视,也还是看不懂这是个什么情况。
但转念一想,新婚燕尔的,粘腻一些好似也无可厚非,或许过些时日,新鲜劲褪了,想必就好了。
首席秘书自我说服了,觉得这道理没毛病,婚姻嘛,日子一长,就算是神仙眷侣也要平淡。
只是他没想到。
早知尹总绝非凡人,却不知道尹总也不是一般的神仙。
一晃三年下来,尹总走哪儿把夫人带哪儿,就算出国开个会,夫人也是坐在隔壁包间,边吃边等。
神奇的是,他们夫人也相当配合,一点厌烦都没有,完全不会产生要离开尹总一会儿,自己去透透气的念头。
集团私下不少人都说尹总夫人厉害,手段高,尹总去哪儿都随行,根本不给外面的野花野草趁虚而入的机会。
作为首席秘书,他也觉得尹总夫人很厉害。
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被迫跟尹总黏在一块儿,稍微不见一会儿,尹总就要开始找人,毫无个人时间,三年下来还没想过要离婚,每天玩玩手游,看看电视剧电影,吃吃零食,偶尔跟尹总闹闹小脾气,看着还挺开心
首席秘书这心态就很厉害,跟尹总绝配
荆梵音跟尹似槿领证三周年后,没多久,就迎来了尹老太爷的八十大寿。
尹白鹤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从他说话时,眼神时不时就飘向尹似槿的小动作也能看出,爷爷估计是想让宝贝孙子亲自为他操办寿宴,好让他在老年人圈子里多一点炫耀的资本。
听完尹白鹤一番“不必太隆重”“请些朋友意思意思就好”之类的谦辞,尹似槿神色淡定,坐在沙发里,一手牵着荆梵音的小手,一手拿着平板电脑,戴副眼镜查看新闻。
他颔了颔首,头都没抬,向一旁的尹术吩咐“照爷爷的意思去办。”
尹白鹤“”
荆梵音“”
尹术“”
无情
气氛突然有点僵硬。
尹术顿了顿,最后还是垂眸,应了声“是”。
荆梵音朝斜对面看过去,尹老太爷双手搭在绅士手杖上,身子稍稍向后靠着沙发背,阖着眼,微凝眉心,仿佛老僧入定,一副红尘已没什么可眷恋,准备舍弃凡尘,超脱世俗的模样。
荆梵音“”
就不太见得老人家这么可怜。
心窝窝酸。
荆梵音无声叹了口气。
宝贝孙子您就别想了,宝贝孙媳妇倒是可以期待一下下。
鼓了鼓勇气,荆梵音大胆举手。
尹似槿回眸,他鼻梁上架着副很薄的无框眼镜,有些下滑,温柔明净的目光,宛若初春暖夜,一池淋了月色的清泉,穿过睫羽,越过镜片上沿,落定她眉眼间,带一丝询问,耐心地等她说话。
一旁的尹术也看了过来。
尹白鹤似有所感,枯木朽株一般,慢悠悠地掀开眼皮,两眼无神地望了过去。
被三道目光同时注视,荆梵音顿觉压力。
坚定了一下意志,她双手反握住尹似槿的手,乖巧地靠过去,笑着说“哥哥,爷爷的寿宴不如让我来办吧,有尹术帮忙,我肯定不会搞砸的”
尹似槿眉心轻拢,睫下与镜片上沿狭缝间的目光,很显然透出一丝不想同意。
他薄唇微动,还没出声,荆梵音就突然伸手,把他鼻梁上要落不落的无框眼镜摘了下来。
这眼镜太犯规了,很影响她头脑清醒,本来尹似槿这张脸长得就相当过分,容易让人三观跟着五官走,意志不坚定,再来一副眼镜加持,禁欲系数直线飙升,她怕等会儿尹似槿说什么,她都无脑点头。
荆梵音外貌协会终身制会员,就要懂得及时规避风险,能规避一点是一点。
尹似槿要说的话,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长睫轻阖,目光下意识跟着她手坠了一段。
荆梵音抓住机会,往他身边又挤了挤,晃晃他胳膊,小脑袋抵着他肩,捏着嗓子唤了两声哥哥,央他同意“让我来吧,我能办好的要是遇到拿捏不准的地方,你再帮帮我,好不好”
尹似槿没出声,凝着的眉心不见松,只垂眸望着她,似乎在犹豫。
斜对面,尹白鹤眨巴眨巴眼睛,从梵音丫头的话里,慢慢悟出了什么要是由梵音丫头来操持他的寿宴,以似槿对这丫头的紧张程度,到时候多半也是似槿拿主意操心,小丫头在一旁吃吃喝喝
尹白鹤双眼顿时炯亮。
那不就约等于是似槿亲自操办他的寿宴了
尹白鹤我要给丫头转资产爷爷果然没白疼你
一旁候着的尹术,已经收回了眼,微垂脑袋,面上带笑。
少顷,一直没动静的尹似槿,终于在荆梵音的不懈努力下,轻轻“嗯”了声,调沉音懒,似无奈,唇角却又藏不住一抹清浅的笑,透着甘愿,目光温柔醉人。
荆梵音高兴得一双桃花眼乍亮,一把抱住尹似槿的胳膊和腰,像只猫儿在他怀里亲昵地蹭,嘴里不停说着好听的话。
斜对面,尹老太爷又阖上了眼,靠着沙发背,双手交叠在手杖上,老僧入定的姿态,端庄持重,就是笑出鱼尾纹的一脸褶子捋不平,时不时还点下头。
尹白鹤爷慈孙孝,心里舒坦。
尹白鹤的八十大寿,最终决定就在尹宅举办。
这还是尹白鹤自己提的要求,荆梵音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是年迈了,落叶归根的思想开始作祟,而且说到底,这座老宅虽然承载了尹睢儒跟初巳的所有悲剧,却也深藏着尹睢儒在尹白鹤膝下成长的父子温情。
已经多年不在尹宅住,却要将八十岁的寿宴,举办在这里的心情,也能理解。
荆梵音深感责任重大。
她琢磨了一下,决定先把尹宅内部修葺一番。
佣人们忙进忙出,平时不用的房间,也把陈设都先搬出来,清扫完了再将东西摆回原处,细致到连地下室也不放过。
荆梵音刚从楼上忙完下来,想去厨房喝杯水,就瞧见两名佣人抬着一长条铁链往外走,铁链锈迹斑斑,隐约能看见一些深到发黑的红,很粗,看着便沉,两个人抬,似乎都有一些吃力。
荆梵音好奇走过去,问这是哪里的东西。
近距离再看,更觉得这铁链透着古怪,那深到发黑的红,很像是鲜血附着上面干涸久了形成的,而且这么粗,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两名佣人年纪不大,刚来尹宅两三年,对视了一眼,似乎也觉得这东西古怪,说是她们在打扫地下酒窖时,从一个很矮的小隔室里清扫出来的,带领她们的小组长,只让她们拿出去扔掉,也没说这铁链原先有什么用。
荆梵音拢了拢眉,觉得稀奇,她在尹宅住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地下酒窖离还有个小隔室。
她让两名佣人继续忙,然后去厨房喝了杯水,想了想,还是经不住好奇,朝地下酒窖走了过去。
宽阔的地下酒窖里,顶很高,灯光不如外面明亮,三三两两的佣人小心整理着一排又一排的酒柜,动作很轻。
荆梵音往里走了一段路,就看见偏僻的角落,有两名佣人弯着腰,围在一扇矮门前,时不时将手里的清洁工具,往里面递。
那门也就比半人高一点,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荆梵音好奇心被吊起,走到佣人们身旁,也弯下腰,往里面张望。
里面还有两名佣人,正提着灯,清扫墙壁上的蛛网,一人刚说完声,“我害怕”
门外一人似乎感觉到旁边有什么气息,一扭头,陡然看见荆梵音,吓得险些尖叫,哑然半天,好不容易缓过口气,才唤了声“少夫人。”
另一人听见,回头看见荆梵音,也连忙喊道“少夫人。”
荆梵音点了点头,往里头一指,问道“这个房间原来是用来做什么的”
怎么感觉阴森森的,像个囚室,而且还是荒废了很久的那种。
“这是少爷以前驯养白狼的囚室,已经空置很多年了,少夫”
一名佣人嘴快,但她还没说完话,就被另一个掐了下,声音立时就弱了下去。
荆梵音听后皱了皱眉,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她回头一脸困惑“驯养白狼”
两名佣人突然变得惊慌失措,连忙垂下头,含糊地说她们也不是很清楚,兴许是记错了,说还要去打扫其他地方,提起清洁工具就跑了。
里面两人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从矮门里钻出来,匆匆向荆梵音点了点头,似乎深怕荆梵音问什么,也不敢多留,跟着前面的两人也跑了。
荆梵音“”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长得挺慈眉善目,温柔漂亮的啊。
荆梵音莫不是我跟尹似槿待久了,不知不觉染上了点不怒自威的大佬气质
好好说着话,她们怎么就突然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那么怕她
荆梵音想不明白,有心想再找个人问问,但举目一望,见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她又不好意思去打搅了。
她琢磨了下,决定还是以后再说,或者等尹似槿回来,直接问他好了。
叹了声气,荆梵音放下摸脸的手,原路返回,出了地下酒窖,又摸进了厨房。她拿出块蛋糕,又让蔓姨帮她冲了杯奶茶,劳动一早上,有点饿。
荆梵音慢悠悠吃了半块蛋糕,忽然想起了文森,几年前文森跟一头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灰狼看对了眼,还生了一窝小狼,那时她差点反应不过来,文森竟然是头母狼
哺乳期的母狼攻击性强,尹似槿就不准她再跟文森玩,后来时间久了,她也一直没再见过文森,也不知道文森还在不在前面那片森林里。
荆梵音捧着奶茶喝,扭头远远地朝窗外望过去,除了绿茵茵的草坪,森林的轮廓其实不大清楚。
她回想着以前跟文森和雪莱一起玩耍的日子,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文森的模样,身躯修长矫健,通体雪白,毛发很柔
等一下
荆梵音喝奶茶的动作忽然顿住。
脑海中电光火石,就要联系上什么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下。
荆梵音思路被打断,回过神,她拿起来手机看,是靡音发来的消息,说爷爷寿宴那天,她跟安琰可能会迟些,但他们会尽量在爷爷致词前赶到的。
荆梵音回了个好,表示她知道了,正要放下手机,又忽然想起什么。
她思考了一下,又敲下一行字,发送过去。
你还记得哥哥以前驯养的那只白狼吗
聊天框静了会儿,靡音的消息才回复过来。
白狼
姐姐,你说的是不是那头叫文森的白狼害怕jg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姐姐你忘了吗,当年那头白狼被哥哥领回来后,活活咬死了一个给它喂食的保镖,从地下室到一楼一路的血,我们两个躲在房间里,一整天都不敢出去,后来我还做了好几天噩梦。
不过那头白狼后来不是被哥哥放生了吗
姐姐你怎么又突然问起来
难道是哥哥又想养宠物了
很可怕吗要不姐姐你好好跟哥哥说说看,哥哥那么在意你,应该不会不顾你的感受
靡音后面又说了什么,荆梵音没注意,她现在脑子就有点懵,一时不知道该怀疑自己的记性,还是该怀疑这个世界
她怎么记得,当年尹术不是说,文森是他捡的,因为年幼时受过很严重的伤,被尹术救治后,又时常被喂养,所以才会跟人亲近
荆梵音所以,文森到底是谁的狗哦不,狼
等待红绿灯的间隙。
首席秘书坐在副驾驶座上,稍微侧身,向后面的尹总口述完了工作内容,等待指示,可等了半天,始终不见尹总出声。
他忍不住回头,瞧见尹总正垂着眼睫,在看手机,淡蓝的屏幕光,映在尹总那张过分出色的脸上,往日浅淡疏离的眼,此刻竟幽深如墨。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仿佛在从来清冷平和的尹总身上,看见了情绪这种东西,一种黑暗阴郁的情绪,如雾似幻一般,悄无声息地弥散开,逐渐侵蚀周遭。
首席秘书背脊蹿上一阵寒意,正莫名胆颤,就听尹总突然说话。
尹似槿眼梢最后一抹余光,从手里的聊天截图上掠过。
他按息了屏幕,轻悄声带笑“取消今后所有出国会议及航班。”
首席秘书愕然,没能及时回过神。
尹似槿抬起眼来,侧目望去窗外,深深浅浅的瞳孔,像笼罩着干净的冷雾,眸光朦胧诡谲,又浸蕴着说不出的温柔。
像是在为秘书脸上来不及收起的困惑作解答。
尹似槿轻声喃喃“我要陪妹妹”
秘书瞬间反应过来,尹总口中的妹妹,指的是夫人,心下又是一阵怪异感。
他一直都不太能明白,虽然据说夫人以前是尹家一名管家的养女,与尹总一直以兄妹相称,但都结婚这么多年了,尹总却依旧执着地称呼夫人作妹妹,就感觉好变态啊
秘书被自己狗胆包天的想法吓出一头冷汗,他连忙应了声是,缓慢回正,面向车前方,丝毫不敢质疑尹总的决定。
尹似槿侧首支颐,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车与人,挑起唇角一抹笑。
猫儿发现了金笼子,该恼了,他得看紧些。
生气了可以挠人,但绝对,不可以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