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未时, 闻擎在行宫召见了贺昭。
偌大的殿宇, 空空荡荡,唯独他与贺昭二人而已。
贺昭年纪轻轻, 鬓角竟已生出华发,斑白点点,他跪得卑微,“陛下, 贺昭有事要禀。”
闻擎气定神闲, 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贺昭容貌的异样, “说。”
贺昭心知肚明, 以这位帝王的城府, 自己在其面前耍阴谋、动心计,定会被看出端倪,更甚者,会被直接挖出重生的秘密。
所以, 自重生以来,他从未试图利用先知的便利,与其套近乎, 谋一个从龙之功, 谋一个加官进爵。
他不是虞华绮, 虞华绮是长在皇帝心尖上的人, 可以肆意造作, 可以为所欲为, 但他不行, 他一旦被发现,至少也是一个死字,甚至还可能累及亲友。
若是前世,面前这位帝王为了给端懿圣纯皇后积累福报,必不会轻易对他动刑,但此世的皇帝,却无所顾忌。
如他这般知晓后事之人,留在世间,对掌权者来说,迟早是个祸患,轻易留不得。
可事到如今,贺昭却顾不得这些了。
他快死了。
对于将死之人,苟且偷生是没有意义的。
临终前,他想见一见卫敏,哪怕只见一面,只说一句话也好。
“陛下可知,世上有一类人,他们能通晓未来”
“是么。”
闻擎高居龙椅之上,居高临下,神色莫辨,跪着的贺昭无法辨别其中情绪,只觉得心间一紧。
贺昭伏得更低了些,“臣便能通晓未来。陛下若不信,臣可预测三日后的一桩大事,以作验证。”
闻擎没有如贺昭预料的,询问是何大事,“爱卿既有如此神通,为何从前不说”
贺昭指尾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额角滴落一滴冷汗,“臣知晓此法不容于世,故而不敢说。但臣预测到三日后将有暴雨,渭河中段会因此决堤,不忍生灵涂炭,因此特来禀报陛下。”
闻擎沉吟半晌,不置可否。
华丽殿宇内,仅有两人,闻擎一沉默,气氛便霎时变得紧张压抑,贺昭忍着体内时强时弱的痛楚,主动开口,“陛下若信臣,可提前将百姓转移,届时,定能救活许多百姓。”
贺昭选择以此事作为同闻擎交流的开端,是有缘由的。
前世这个时候,虞家已经败落,虞华绮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必然不知渭河之远,究竟发生了何事,否则,皇帝早就下诏令,将百姓转移了。
此事只有他知情,也只有他能利用。
贺昭考量了方方面面,却唯独没有料到,此时的闻擎,早已变成了前世的闻擎。
闻擎当然知道渭河决堤之事。
昔年虞华绮病逝,他的性情因此变得暴戾独断,动辄诛杀敢违逆自己心意的臣民。渭河自他登基前两年开始,年年决堤,此事被百姓们宣扬为上天对暴君将现的预警。
闻擎心知,贺昭并非蠢人,突然暴露隐瞒许久的身份,定是想交换什么,“朕为何要信你若三日后渭河无事,朕贸然转移百姓,岂不是平白无故扰乱百姓的生活”
贺昭也知道,一时要闻擎相信自己并不容易,“陛下若不信,三日后,便能见分晓。”
“若渭河之事为真,臣这里,还有一桩大事要禀,是关乎皇后娘娘的。届时,陛下可再宣臣入宫,决定是否要听臣一言。”
闻擎掌惯权势,最厌恶有人故意在自己面前卖关子,何况其中还牵涉了虞华绮,“既然事关皇后,那你现在便说。”
贺昭轻轻摇头,“臣必须等三日后,才敢说。若无事实佐证,陛下不会相信臣的话。”
“朕信。”
贺昭惊诧抬头。
闻擎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你说吧,皇后如何”
贺昭只觉一股寒意蹿上心头。
是自己托大了,闻擎与虞华绮不同,他乃一国之君,天下之主,杀伐决断,从不曾手软,自己试图用虞华绮与他做交易,是触了他的龙鳞,犯了他的大忌。
贺昭稳定心神,思量片刻,最后决定坦诚,将自己的本意和盘托出,“陛下想知道什么,臣知无不言。但求陛下知晓一切后,能告知臣,卫敏的下落。”
听到卫敏二字,闻擎便清楚了贺昭此行的目的,他对贺昭口口声声说的,关乎虞华绮的事,也就不再感兴趣。
贺昭知道的不多,无非就是仗着重生的身份,想用前世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来换卫敏的下落。
若是此世的闻擎,即便知道贺昭不靠谱,但事关虞华绮,也定会答应贺昭,告诉贺昭卫敏的下落。但他不同,他对虞华绮的了解,比贺昭深,贺昭开出的条件,对他毫无吸引力。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知道的,朕全都知道。”
贺昭闻言,震惊地抬头,对上闻擎洞悉一切的墨眸,霎时方寸大乱。
难道闻擎也是重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