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干脆,还有些隐隐的狠厉。
若是坏了的东西丢到后院去,那是寻常,可这么个大活人扔过去,这样的天气,不是饿死就是冻死的。
阮瑶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赵弘。
就看到小太子已经转过身来,正低头看她,避开了旁人目光,露出了个笑,眼睛晶亮亮的。
与刚学会握手便来找人讨夸奖的奶狗一模一样。
阮瑶也想起来,这话分明是自己之前对他说过的。
只是当时她说的是碎掉的瓷勺,不过随口一句,哪想到这人就听进去了,还记得一字不差。
阮瑶立刻松快下来。
想来这人是没有坏心的,他如今本就比水还干净。
于是阮瑶也回了个笑,轻声道“殿下记性真好,等下我给殿下再拿些蓑衣饼来可好”
赵弘立刻道“多拿些。”
阮瑶笑着点头“好。”
而两人说的话,旁人听不到,可是他们一前一后进殿时,赵弘脸上的神情被季家兄弟看了个满眼。
本以为自家主子该是满脸怒气,谁想到,竟是这般和缓,隐隐的还有几分笑意
季大季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错愕。
算起来,太子殿下算是个不错的主子,虽然性子冷淡了些,但对手底下人从不苛待,这便是好主子了。
可是他们同样知道,太子殿下很难讨好。
他不喜吃喝,不好美色,当初董皇后流水一样的美人送进来,也没见殿下动过分毫。
如今却是稀罕。
刚他们还以为殿下要发脾气,谁想到阮女官不过是和他低低的说了几句话,就让殿下欢喜起来了。
定然不是因为殿下变了,只能是阮女官有大本事。
想来也是,能用那纤细胳膊抡水桶砸人,怎么会是寻常人物。
季二性子活泼些,轻声感慨“东明宫怕是要多个主子了。”
季大则是瞪了他一眼“噤声,主子的事情岂是你我能议论的”
不过他并没反对,毕竟季大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而后两人便都没再提起这事,转而看向了在缸里不知道是冻僵了还是吓傻了的宫女月兰。
季二道“殿下说要把她丢到后院去,是不是”说着,他轻轻的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季大微微蹙眉,细想了想,才沉声道“殿下做事,向来端正稳妥,自然不会没有由头就贸然处置宫人,想必是这宫女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殿下发觉,却没有明说,便借着此事发作罢了。”
季二脸上露出了恍然神情“原来如此,殿下当真是不动声色,我都没看出来。”
季大则是接着道“既如此,我们就不能坏了主子的大事,这宫女便关到后院锁起来,等殿下处置便是。”
“大哥说的对,就这么办。”
而此时,在殿内的小太子并不知道自己随口一说就被人找到了诸多理由,他只是开开心心的等着。
待阮瑶拎着食盒回来时,他便立刻拉着阮瑶坐到软榻上,没说话,只用眼神催她快开食盒。
阮瑶便笑着把里面的蓑衣饼取出来,将碟子撂到榻几上,嘴里道“殿下为何这般喜欢蓑衣饼”
毕竟这蓑衣饼做起来并不麻烦,味道也比不得许多糕点的精致细腻,偏偏这人格外热衷。
小太子拿了一块,放到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声音也有些模糊“这是之前瑶瑶头一次给我带来的吃食,自然比什么都好。”
阮瑶闻言,便抬头看他。
对上小太子眉眼弯弯的笑脸时,阮瑶也不自觉地跟着翘起嘴角。
分明是简单的一句话,却暖人的恨。
见赵弘嘴角沾了些糖屑,阮瑶拿出帕子想给他擦干净。
可是就在她把手凑过去时,便感觉到赵弘往她这边凑了凑。
小太子微微抬头,阮瑶的指尖划过这人的脸颊。
因着外头秋风瑟瑟,阮瑶又是刚刚回来,手上难免有些凉。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直接将她的指尖拢在自己的掌心。
这是做什么
阮瑶一惊,下意识地想抽出来。
可是对上他干净澄澈的目光后,阮瑶便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人一派天真,哪里会有什么歪心思
于是阮瑶的另一只手也拢住了他,温声道“不妨事的,奴婢等下去暖炉那里烤一烤就行的。”
小太子觉得这法子比自己用手捂快多了,立刻点头,毫不犹豫的松开了阮瑶。
这让阮瑶更加确定,小太子半点坏心眼都没有。
果然是自己想的太多。
阮瑶一边烤火一边在心里批评自己,殿下心里年纪小着呢,她还是纯洁些的好。
不过之前小太子攒下来的两块饼,他坚持要两人分着吃。
而剩下约莫六七块蓑衣饼,阮瑶重新用油纸包包好,交给了赵弘。
待收拾停当,阮瑶去接着去暖炉旁边暖手,小太子则仰躺在软榻上,摸着自己的小肚子,一脸心满意足。
不过就在这时,他闻到了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小太子第一反应就是捂住口鼻,猛地坐起身来。
因着之前防止他乱吃东西,顾鹤轩在饭食里加了些使人头疼昏睡的药物,便是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气。
这让小太子对一切有香味的东西都敬而远之。
这一弹起来,倒是把正烤火的阮瑶吓了一跳。
她回头去看,就瞧见小太子正皱着眉头盯着软榻瞧。
虽说芯子多变,可是赵弘的脸面依然是那张英俊模样。
他本就笼廓深邃,寻常笑着的时候瞧不出什么,可是这略一蹙眉,便能瞧出些当朝太子的冷冽威仪。
放在以前,阮瑶定然觉得怕。
可这几日相处下来,赵弘的诸多模样已经被阮瑶看了个遍,自然说不上怕了。
于是阮瑶走过去,往前探了探头。
便瞧见榻几旁边落了根钗。
这钗是昨日阮瑶束发所用,大抵是早上起床时匆忙,便掉了下去。
她立刻看向赵弘“殿下可被扎到了”
小太子扭头看向阮瑶,眉尖褶皱立刻纾解,脆声回道“没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