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陆令仪”囡囡正在看书, 旁边胳膊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她侧头一瞧, 竟是公孙竹。
这人有点矮, 跟她坐在第一排, 中间隔了一点距离。
囡囡看着他,“怎么了”
公孙竹扔了个指条给她,囡囡接过来一瞧, 上面写着“你身后那人怎么了”。
囡囡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张承天。
自打那天张承天输给沈青墨, 他整个人就消沉下去了。老实得不得了。
早上她还看到他自己洗衣服,虽然衣服被他洗得皱巴巴地,上面还残存着皂角,不过他这样的大少爷居然连这种小事都肯做,倒让人很意外。
想当初公孙竹他们这伙人可是花了好几天时间反抗,最后自己受不了自己身上的臭味,才开始接受现实,自己洗衣服。
人跟人还真不一样。
囡囡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副斋长,关爱一下同窗, 也是本份。
她回了头, 敲了敲张承天面前的桌子。
张承天正在看书, 他这几天除了上课,吃饭,睡觉, 洗衣服就是看书。
听到声音,他抬头看向囡囡,面上有些不解,“怎么了”
囡囡小声问,“你没事吧”
她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不笑的时候,清纯如雪。
张承天摇头,“我没事。”
囡囡将信将疑,拢了下腮边的发丝,安慰道,“输给沈师兄,你不用太在意。我经常输给他。”
张承天抿了抿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经常输给他的。我一定会勤奋学习,早日打败他。”
囡囡“”
张承天见她不懂,他不由多解释几句,“我有一个长辈说过,失败要总结教训,这样才能进步。我们要越挫越勇。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气馁。”
囡囡见他举起拳头给自己鼓气。好吧,他好像不需要她的安慰。
囡囡刚要转过去,张承天却叫住了她,把自己的书名亮给她看,“我这几天都在恶补农科方面的知识。再过几日,我很有可能打败他。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还来吗”
囡囡心里为沈师兄默哀,被这种学习狂盯上,他师兄以后的日子甭想清净了,不过她还是没瞒着张承天,“师兄每十日休沐一次,一个月来一回。每次都是二十那天。”
张承天有些苦脑,还有那么多天
不过这次囡囡猜错了。
十天后,沈青墨又来了,这次他似乎很生气,随从观山跟在他身后,鞋子都差点跑飞了。
囡囡下了课,看到这两人如风驰电掣一般走过去,有些稀奇,“这是怎么了”
陆时秋想了想,“可能公事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这次陆时秋也猜错了。
“什么”陆时秋差点被自己的唾沫淹死,“你父亲找上门来了”他将沈青墨上上下下打量一通。
老话说的好,女大十八变,其实用在男孩身上也是一样。
沈青墨走丢的时候是七岁,他现在已经是十四了。七年之间,变化可以说极大。
他父亲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沈青墨紧紧捏着茶杯,嘴角带着一丝嘲讽,“谁知道呢。兴许是看我当了官,可以成为家族的助力,所以他就找上门来了。”
陆时秋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办”
沈青墨掐着手指,眸间闪出一丝暗光,“他威胁我,如果我不认他,他就要对外嚷嚷我的身份。”
陆时秋一愣。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沈青墨其实犯了欺君之罪。
月国允许迁户籍,但是一定要写上原籍以及祖上三代名讳。沈青墨的户籍是李明彦帮他办的。
大约是真的讨厌这个弟弟,李明彦单独给沈青墨办了个户籍,祖上三代的名字自然也都是假的。
如果女皇真追究起来,沈青墨轻责打板子,重则掉脑袋。就算侥幸不死,他的功名极有可能保不住。
就连李明彦这个办假户籍的官员也要受他牵连。
这是什么样的父亲,隔了这么久找到儿子,居然一点不体谅对方,反而拿对方仕途作要挟。
沈青墨嘴角一直紧抿着,几人瞧见他气成这样,心里把他那厚颜无耻的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
陆时秋揉了揉眉心,他真的从来没见过沈青墨父亲这样的人。人家都巴望自己的儿子成材,这人可倒好,眼里只有自己,自私又凉薄。
可是偏偏他拿这种人没办法,他总不能跟沈青墨说,你找人把你爹腿打折吧他一个当先生的,出这种主意,那是害了对方。
陆时秋轻声嘱咐,“青墨,你千万别做傻事。你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功名,过上想要的日子,你别犯傻。你现在先安抚你父亲,实在没办法,你就”
他说不下去了。沈青墨对父亲的恨是到骨子里的,怎么可能愿意回去。
沈青墨抬头,看着陆时秋久久不语,他的眼神幽深如墨如渊,让人琢磨不透。
囡囡看着沈青墨这样,也不知道怎么帮他。
父子亲情是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哪怕父亲失职,不养儿女,官府依旧会判儿子赡养老父。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足以证明父亲永远凌驾于儿子之上。
沈青墨从身份上就吃了一大亏。
沈青墨在陆家吃了一顿饭,就带着观山急匆匆走了。
张承天听知沈青墨来过,十分遗憾。
又过了几日。
沈青墨又来了,这次他还是带了一点气。
倒跟他父亲无关,而是天皇在皇庄举行狩猎活动。
皇庄那边地势平坦,里面的野物几乎没有,都是皇庄里的奴仆饲养,等天皇来了,一股脑把养的动物放进去。
这些动物常年待在笼子里等人投食,早就失了烈性,不善隐藏自己,非常容易射中。
偏偏沈青墨只射中一只兔子。被不少官员嘲笑。他年轻气盛,面上挂不住,便来了这边练习箭法。
其他人看着他不知疲倦射箭。
二丫在旁边给他捡箭。
“五环”
射在线上。
“还是五环”
还是在线上。
“沈师兄,你这箭法不行啊。狄虎,去教教沈状元。出去后也好跟人吹,你也是指点过状元郎的人。”
狄虎瞪了一眼公孙竹,这小子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他狄虎怎么就不能指点状元郎了。
不过他心里却乐呵得不行,这事的确能拿出去吹吹。
沈青墨好脾气听对方讲解,按照对方教的来。
可是一松手还是五环
狄虎“”
囡囡上前,“各有所才,沈师兄不必介怀。这世上没有全才的人。”
张承天也很认同,“对。别人嘲笑你,也只能从武艺上嘲笑,有本事让他跟你比作诗。”
沈青墨被一帮比他年龄小的人安慰,很快气就消了。
他把弓箭还给二丫,刚要进去喝了水,没想到外面传来观山的惊呼声,“哎,你不能进去,少爷不想见你。”
“让开我是你家少爷的爹。你敢拦着我,当心,我叫他把你卖了。”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个深穿墨色长袍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大约五十来岁,剑眉星目,保养极好,只有眼角生了几缕皱纹。他头发以一根羊脂玉发簪束起,穿着墨色锦绣的缎子长袍,露出绯色祥云镶边。随着一举一动,透出古朴大气。
他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观其容貌,年轻时必定也是极英俊的人物。
囡囡听他提起自己身份,立刻想到这人就是沈青墨的亲生父亲。她抬眼看向沈青墨,就见他刚刚已经松下来的脸色,这会已是阴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