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沁禾散值就去找兰国骑, 将纳兰杰的事情说了一遍。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正练武的老爷子一拳杂碎了庭中的石桌, 说出了和兰沁禾一样的话来。
“你不要管了,”他皱着眉怒气冲冲,“我立刻给纳兰给信,倒要问问他是怎么管教儿子的”
接着做出了和女儿一样的处理方法。
纳兰将军现在能收到两封信了。
“这个暂且不提,”兰沁禾道, “我昨日将纳兰小姐安置在了殷姐姐的医馆,刚才医馆里的人来说, 纳兰夫人要将纳兰小姐接回去。”
那是人家的姑娘,要接回去他们也没有资格阻拦。
“接个屁”老爷子又一掌拍在了碎裂的石桌上,“你把她接到你府上,让他们滚蛋。”
兰沁禾咳嗽一声,“父亲。”, 提醒兰国骑失言了。
“就这么办。”兰国骑却并不觉得哪里不对,“你把她认了干妹妹或者什么干女儿, 让她在你府里念书, 等纳兰回来我再领着人去他跟前,让他自己想办法。”
“可如果严氏要让她回去”
兰国骑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兰沁禾,“拿出点你郡主的样子来她敢到郡主府问你讨人, 你就不会把她轰出去”
兰沁禾失笑, “有了父亲这句话,女儿就可以做事了。”
轰当然不会轰,朝廷还用着纳兰将军,她哪敢得罪严氏, 只是尽量两边顾全而已。
她说完了事,对着兰国骑鞠了一躬,“不打扰父亲了,女儿告退。”
兰国骑原本坐在凳子上,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来对兰沁禾一招手,“等等你回来。”
“怎么了父亲”
却见兰国骑那张刚毅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自在,他背着手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犹豫。
“父亲,您有什么话就说吧。”兰沁禾心里奇怪,还从没见过老爷子这副迟疑的模样。
“你急什么。”兰国骑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接着走到女儿面前,小声道,“我听人说,京城开了间什么娟秀坊,你不许去那里知不知道要是被我知道你去了那里,回来我打断了你的腰”
娟秀坊
兰沁禾茫然了一瞬,接着猛地回神。娟秀坊是一间专门为女贵人开的楼,但里面接客的不是男子,而是些貌美的姑娘们,在京城里很受欢迎。
兰国骑一直奇怪女儿怎么还没有男人,同老友们酒后谈了这件心事,就有人告诉他,“现在不少女子都养女宠,唤做磨镜。”
当场把老爷子的酒吓醒了。
他看见兰沁禾震惊的神色后,愈加觉得不自在,从衣服里掏出了两锭银子给她,“多去点你该去的地方”
兰沁禾更加震惊,她实在不敢相信会有一天父亲主动让她去那种地方,以至于她不敢置信地反问了一遍,“什么该去的地方”
“这种事你心里清楚”兰国骑又瞪了她一眼,“不孝子,老子在你这个年纪都有你大哥了,现在六十的人了还要操心你的事情。”
兰沁禾收起了两锭银子,心里欲哭无泪,面上十分惭愧,“都是女儿不孝。”
“知道就好,拿着钱快走。”兰国骑哼了一声,没气好气地甩袖离开。
一个个都不省心。
兰沁禾拿着钱走了,她心里确实有点愧疚。父亲多么古板保守的人,现在被她逼得给女儿钱去吃花酒了。
饥不择食到了这种地步,兰国骑是真的慌了。
兰沁禾想了想,这确实不是个事,她也二十七了,真的不能再让父母操心了。
过两日好像秋家要办宴,要是可以,她去问秋家妹妹要两个人过来好了,她院子里的各个都是好的,买回来就光是养着也能让父母安心一些。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这个,兰沁禾跨上了马背,朝着西街医馆驶去。
她得去看看纳兰珏,那小姑娘吃了不少苦头,怪让人心疼的。
慕良她没有办法,纳兰家的姑娘,她一定得给养胖了。
到了医馆,将马给了小厮,兰沁禾提步直上二楼。
这间医馆是十五年前她同殷姮开的。那时候殷家遭了极大的变故,殷父因为给贵妃误诊了脉,关了三年后被杀了头,整个殷家一下子支离破碎。
百年的太医世家,出了误诊的事情,殷家下面的各家药铺医馆一时间无人问津,殷姮陷入了兰沁禾幼时的窘境。
“我不念书了。”刚刚考上了会元的殷姮回学堂收拾东西,她冲着兰沁禾笑笑,“母亲和我商议,回外祖母家去。”
“可你刚刚收到了国子监的请函呀”兰沁禾焦急道,“凭殷姐姐的才能,再过几年一定能名列三甲,到时候不就都好了吗”
殷姮低头,望着桌上的子集,自嘲一笑,“沁禾,现在的殷家,是不配有人名列三甲的。”
前三甲从不是学问的比拼而已。
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反过来安慰兰沁禾,“别难过,我外祖母在当地还是挺有名望的,我回去了之后也能安心念书。国子监嘛你也知道,我并不有意仕途,这一下子我还轻松不少呢。”
殷姮从来不喜欢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兰沁禾和她一起长起来,知道她的志向。
她想当个游医,逍遥江湖,治病研药。
“不行,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兰沁禾一拍桌子,按住了她收拾东西的手。
十二岁的兰沁禾还一股子少年冲劲儿,她看着殷姮,眼眸坚定,“你现在逃了,日后人们谈起殷家来会是什么样子,千古之后史书上会怎么评论伯父和殷家祖辈们百年的名声,不能就这么砸了。”
殷姮一愣,她望着面前的兰沁禾说不出来。
半晌,她别过头去,眼角泛红。“可我可家里已经没有”为了救狱中的父亲,他们上下打点花了不知多少钱,药铺里的药卖不出去,全都白费了,还有工人仆人的月钱这么多算下来,本就清廉的殷家,更是一穷二白了。
她如何不想挽回殷家的名誉
那是先祖耗费百年打拼下来的,到现在,竟是变成了人人都喊他们卖假药、开假方、是庸医的地步。
百年的名声,毁在了她这一辈,就是死后都无法安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