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和福建的事, 且由内阁司礼监烦着, 兰沁禾又恢复了她优哉游哉的司业生活。
唯一让她辗转难眠的,是慕良。
这事想把利刃一样悬在头上,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落下来。慕良那边没个动静,兰沁禾实在是憋不住了,打算找点法子自救。
恰巧明日就是沐休, 九王爷南立候一群人约她去玩,兰沁禾应了, 带上了纳兰珏一起。
一个月下来,小姑娘脸上的疤大好了,唯有眼角到鼻翼的一条长疤怎么也消不去,蜈蚣似的盘在脸上,一下子坏了面相。
不过好在她本人看起来并不难过, 连面纱都不肯戴了,觉得碍着她吃东西。
“看着是个稳重的, 可总干些顽皮的事儿, 真叫人不放心。”兰沁禾同她坐在去王府的马车里,拉着纳兰珏说话,“今日是去九王爷的府邸, 简世子、南立候都在, 还有些别的大家公子和小姐,你别光顾着低头吃东西,多和他们玩玩,要是能交到两个朋友, 叫我和你父亲也好放心一些。”
虽说君子独身,可小丫头一个能说话的朋友都没有,也确实让人担忧。
本该是活泼的年纪,纳兰珏这样子沉闷,别憋出病来。
“好。”纳兰珏答应得很爽快,接着把手上的东西一举,“那我能不拿着这个吗”
这是早上丫鬟给她塞的团扇,上好的绢布做的,上边绣了双蝶扑花图,最难得是这是副双面绣,拿出去就算在那些王侯小姐之中,也极有面子。
兰沁禾翻过来看了眼,“这个不好看”
“我觉得不习惯。”纳兰珏觉得太娘了,跟手里拿了个粉红裙子的芭比娃娃似的。
“你先收着,到时候她们同你说话,就拿这个挡在脸前面,外边看着文文气气的,里边你可以偷摸吃点东西。”
“喔”纳兰珏恍然大悟,原来扇子是这么用的,怪不得大家都拿着扇子。
马车停了下来,兰沁禾下去,转身刚想扶着纳兰珏下车,小丫头自己就跳了下来,身形轻盈,灵巧非常,落地没发出一点声响。
她这几日被师傅绑着练轻功,已经有点成效了。
兰沁禾让人去清郡主府里的莲花池,等明年六月能让纳兰珏踩着荷叶练。
她自己当年就是被兰国骑赶在湖上练的,踩塌了一片叶子罚三刻钟的马步,到后来兰国骑直接把荷叶荷花全拔了,让她在水上练,每日往返一次,掉进水里就不许吃饭。
文有万清管着,武有兰国骑盯着,兰沁禾在兰府其实并不滋润,罚跪罚打罚禁闭是家常便饭。
纳兰珏从车上跳下来,手里握着那柄团扇,跟在兰沁禾后边。
九王府不是兰沁禾的郡主府可以比拟的,纳兰珏一抬头,看见上边正中央的位置有个垃圾桶状的木雕,花纹是盘旋起来的龙。
兰沁禾注意到她的目光,跟着抬头看上去,对她解释,“这是老物件了,九王爷出生的时候,高祖已经退位且过了七十岁了,这个年纪生出了他,再加上他是第九个儿子,龙生九子,人人都说高祖是真正的龙王转世。”
“这块透雕请了九位师傅制了一整年,花了不少的功夫,是九爷周岁的时候挂上去的。”她低头对纳兰珏道,“你要是喜欢,我改明儿给你买个小的来。”
纳兰珏不喜欢,她觉得这就是个漏洞的垃圾桶,但是她奇怪,“娘娘,王府皇宫里的龙不都是金色的么。”这个光秃秃的,也没有漆料在外保护,不是很容易坏么。
“这个啊就得另说。王府和宫中的龙一般都是浮雕,这一块蟠龙木用的是透雕,已经足够奢侈了。”兰沁禾不着急进去,她乐得给纳兰珏讲讲这些小常识。
“木类的透雕我们通常不会着色,这和玉是一个道理。好的透雕是通过流畅的线条和立体的感觉来表达美的。
如果往上面着色,一则过分张扬奢华,二则会让人觉得是雕刻的师傅技艺不精,得靠颜色才能做出作品来。”
“你看九爷门上的这块,二十七年过去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龙的威严和贵气,这就是顶级的好物。当时取得材料是两百年的梧桐木,凤凰栖梧桐,太后希望能靠这条梧桐蟠龙给九爷引一只凤凰来。”
可惜到现在他也没娶王妃。
纳兰珏长了知识,举一反三,“娘娘家里放的那个水晶凤凰给您招到龙了吗”
龙住在水晶宫里。
兰沁禾一噎,片刻又觉得纳兰珏率真可爱,笑着摇头,“大概是因为我那个不值钱,还没招来呢。”
她刚以为招来了一个,结果立刻没了下文,还惹了一场祸事。
想到慕良,兰沁禾又是一阵郁闷。
“哦。”纳兰珏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也给您雕这样的。”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雕出来。
“那我就先谢过你了。”兰沁禾笑着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里面走。
进入王府,果然今天来客不少,且各个都是兰沁禾私交甚好的哥儿姐儿,真正的一屋子金枝玉叶。
“呀,禾姐姐来了”窗边的小姑娘见到了兰沁禾,也不行礼,娇呼了一声爬下炕去,拎起酒壶倒酒,“来的这样晚,该罚酒”
屋子里别的公子小姐也跟着闹起来,指着兰沁禾就笑,“就是就是,快罚她”
纳兰珏还从没见过这样仗势,往常不管去哪都是一群人恭恭敬敬地跪下给兰沁禾请安,嘴里叫的也都是郡主、娘娘,更别提用手指指着兰沁禾了。
看来这屋里的人各个身份都不简单。
兰沁禾也不恼,虽然在纳兰珏眼里,兰沁禾去参加这些宴会,就从来没恼过。
她被人按在了椅子上罚酒,递过来的不是小巧的酒杯,而是婴儿头那么大的海碗。
“好啊,你们这是想灌醉了我,把我扔到边上,好不碍着你们。”兰沁禾拿着折扇敲了敲碗沿,佯装要起身,“既然这样,我就回去了。”
“诶禾姐姐别走。”后面的小姑娘扑上来,勾住了她的脖子压在她背上,“我们怎么会想让你走呢。您要是现在走了,一会儿我们玩牌输了,谁给我们银子呀是不是”
此话一出,满堂的笑声,就连兰沁禾也没崩住,笑了出来。
“我今儿可没带钱来。”
“胡说,您今日要是带莲儿来也就罢了,可偏偏是银耳姐姐,她那么心细的人儿怎么会不带钱”南立候扭头问向后边的银耳,“从实招来,你今儿带了多少”
银耳知道这是玩笑,在这里也不像在别处那木着脸,于是也开着玩笑答了,“少说也有百八十,足够您闹的了。”当然其实只带了四十吊钱。
“百八十”南立候指着屋中的哥儿姐儿转了一圈,嬉笑道,“听见了没,咱们发大财的机会来了,今天不把这些钱掏出来,都不准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