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没有”白宁过来跟晏骄小声嘀咕, “好好一个孩子, 都给他带成小老头儿了。”
晴天日头好,偏她又穿了件正红夹金线编织的牡丹花开束腰长裙, 花蕊中更点缀了米粒大小的金珠,行走间不断折射出璀璨的光, 耀的晏骄闭着眼睛一个劲儿后退, 苦苦哀求道“大圣, 快收了神通吧”
白宁虽没听过这个典故, 但看她两只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也猜出七八分,非但不退, 反而又笑着转了几圈, 巨大的红色裙摆犹如一抹妖精的血, 吸引的人挪不开眼去,“怎么样,挺好看的吧我也叫绣娘做着你的了, 约莫再过五六天就能得。”
今年京城不知怎的刮起清新雅致风,尤其一众达官显贵家的姑娘、媳妇们更是不甘人后, 俱都一窝蜂的取那青白灰绿等淡颜色做衣裳。不仅如此,后期修饰也很走极端, 或只借布料本身纹样,或仅以写意手法略绣一点寥寥几笔勾勒的江南山水,做出一副飘飘欲仙的模样。
然而白宁不喜欢。
她的喜好也如性格一般热烈, 最爱的便是正红、墨绿、绛紫、鹅黄、宝蓝等鲜亮明快的色彩, 因她长相明艳、作风爽朗, 倒也相得益彰。
“你穿就算了,”晏骄满脸的敬谢不敏,把熙儿放到地上,朝白宁抱了抱拳,“恕在下无能,实在是压不住啊。”
“留着呗,”白宁浑不在意道,“难不成还没个好日子做生日、赴宴都不错。”
晏骄心道,人家做生日我巴巴儿穿这样的衣服去干吗砸场子吗罢了,慢慢划算吧。
“啊今天中午我想吃烤鸭”白宁拉着晏骄的手臂,兴冲冲点菜,虽已是两岁孩子的娘了,但娇憨尤如少女。
之前她家的厨子也来这边学来着,奈何大约真是个人手法的关系,做出来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你也忒会想当然了”晏骄失笑,指着快到正中的太阳道,“这都多早晚了叫人现杀鸭子也来不及。你倒提前打发人知会一声,哪怕是烤龙我也给你做了。”
因麒麟乃祥瑞之兆,大禄朝皇室推其为四瑞之首,宫内建筑、服饰内多见,龙凤反倒退了一射之地,民间常有用其玩笑者。
白宁双眼一亮,“真的”
“假的”晏骄指着她取笑道,“你倒是找一条出来给我。还说雅音把儿子带歪了,你瞧瞧你,说起吃得来,跟熙儿的反应一模一样,那眼珠子里都放出光来了。”
两人笑闹一阵,便随众人去了花厅开饭。
今儿白宁一家来这里做客,老太太却又被白老太太请去了,倒也不必担心一边过分冷清。
难得朋友再聚,众人坐了一张八仙桌,晏骄和白宁挨着,她右手边就是庞牧,庞牧右边依次是平安、熙儿和图磬,正好图磬靠着自家媳妇儿。
许倩、齐远等人另坐一桌,宽敞又自在,也不耽搁说话。
两个小家伙分别数日,再见格外亲热,准备吃饭了还手拉手,四条小短腿儿在桌下欢乐的晃动,头发梢儿都透着喜气。
不过饭菜上来之后什么拉手不拉手的,先吃再说。
喂儿子吃饭这种事,庞牧是做惯了的,平安想要什么就伸着胳膊指,然后饭菜就会乖乖到小木碗里。
熙儿羡慕的看着脸都埋到碗里去的弟弟,然后眼巴巴瞅着父亲手边热气腾腾的叉烧包,想吃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最近父亲有教念书,不过他还太小了,基本上听过就忘,可也不知怎么的,这会儿脑瓜里有一句倒是挺清晰
喜怒不形于色。
似乎是来的路上父亲随口说的,可是,可是他真的好想吃啊晏姨做的叉烧包最好吃了
正纠结间,一只洁白可爱的菊花纹小笼包便从天而降,轻盈的落到了他面前的碟子里。他本能地抬头望去,就看见自家父亲顺势收回手。
图磬看着儿子眼睛都瞪圆了的傻样,不觉好笑,“不是想吃么”
小家伙圆嘟嘟的脸上刷的蒙上一层薄红,低头扭着手指,小声嘴硬道“没有特别想。”
我才没有说想吃咧
图磬忍笑,一挑眉,作势又要夹走,“哦,那就是我猜错了。”
熙儿急了,脱口而出,“别”
一旁的学人精听见了,也跟着喊“别”
众人失笑,熙儿瘪了瘪嘴,简直要委屈哭了,噘着嘴巴看向父亲。
图磬面无表情的回望。
爷俩长得极像,活似大小号撞了车,难为表情也是如出一辙的“我心里有话,但我就是不说”,这么无声对视堪称精彩。
“想吃就说,男子汉大丈夫,藏藏掖掖的算什么”图磬抬手拍了他的后脑勺。
小家伙吸了吸鼻子,小小声道“父亲说的。”
图磬一愣,“我说什么了”
一听这个,熙儿都震惊了,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能说话还不承认
他拧起小眉头,忍不住微微抬高了声音,下意识模仿着父亲平时的模样,严肃道“不形于色。”
哎呀,什么“不形于色”来着
“噗”小八头一个破功,如同打响了第一枪一样,带来第一波笑声的海浪。
齐远吭哧吭哧笑出猪叫,“这是亲生的”
以前大家伙玩闹的时候还唏嘘,说看不见图磬小时候一板一眼的模样当真遗憾,但现在这不就现成的吗
图磬“”你屁大点儿个崽子,就算喜怒形于色又能怎么样
白宁就从旁边打他,啼笑皆非道“你说说你闲着没事折腾孩子干什么”
可怜见的,他就想吃个包子啊以白图两家之力,难道还能供不起吗
说着又拉着晏骄大吐苦水,“我都不明白他怎么想的,谁家启蒙不是四五岁上才开始他倒好,熙儿周岁的时候就念孙子兵法那会儿恨不得连亲娘都记不住”
被妻子当着一干朋友的面揭老底,图大人表示略有点损面儿,本能的为自己辩解,“我们家都这样的。”
百年诗书大族岂是轻易铸就的可不就是滴水穿石,水磨的功夫
白宁毫不客气的反问“你还记得自己两岁时听过的书”
图磬“”
两口子在这儿现场斗嘴,庞牧和晏骄在那边都已经快笑死了,一个两着低着头,肩膀一个劲的哆嗦。
庞牧笑了一阵,熟练的捏了捏平安的耳垂。
小胖子把脸从饭碗上抬起来,嘴巴周围都是肉沫,鼓鼓的双颊还在不断咀嚼。
庞牧“你先咽下去。”
等平安真的乖乖咽下去之后,就听父亲幽幽道“熙儿好难啊。”
学人精一听到熟悉的名字,果然想都不想地扭过头去,也鹦鹉学舌的说“熙鹅好难啊。”
隔壁齐远带头笑的震天响。
图磬“”这是个什么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