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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门内, 昨日合籍大典的布置还未撤除,漫山开花,宗门弟子都被执事堂长老赶回了洞府, 叫他们别看热闹,先修炼。
大家都在传, 魔族这次来势汹汹, 望霄宗弟子要上战场了。
外门弟子大多年轻,但六十年前经历过的,就知晓是怎么回事。望霄宗离北边的魔界最近,魔军每次攻打人族,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望霄宗,最前线的也是他望霄宗。所以上界资源向他宗门倾斜,甚至有岁供的规定。
而这些由其他各大宗门岁供的资源,都会统一放置, 备到大战时启动,庇护上界安危。
有小弟子从自己的洞府之中望出去, 瞧见了宗主披着月华般的身影, 墨发并无发冠, 而用木簪固定, 一身素白衣衫, 随风翩然。
而宗门法阵外,是灰暗的魔气, 遮掩了天和云,日和月。
以往只听剑尊名声响亮,却从未见过他人,这个年轻的强者,真能保护天下苍生吗。小弟子心底想着, 竟一无所察地问出声来。
身旁的其他弟子回答他:“你别看尊上平日什么大事都不出现,要知道就是他,六十年前杀了魔族好几个洞虚境护法,挖了魔尊的眼呢。放心好了,剑尊办不到的事,修界也无人可以办到了。无论发生什么,他一定会站在最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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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寂是昨日从大禅那里拿到的业火昙华,请的是双子峰的聂一长老为古遥炼制新肉身。
对于自家宗主的道侣是一只狐妖这件事,他们作为峰主并不关心,容寂鲜少会委托他做什么,既然宗主开了口,给了材料和灵石,他就坐下来为这狐妖炼制一具肉身。
不过聂一还提了个要求:“剑圣大人曾有一法器,唤造化塔,宗主可知?”
容寂点头。
他已有许久没见过造化塔了。自打容寂给造化塔捏了一具泥巴做的肉身,她自己欢天喜地地出门玩后,就再也不曾见过她了。
反而是后来听古遥说起,自己在魔界那三年里,造化塔曾回来过。合籍大典前,容寂也试图叫她回来,但神识扫过整片上界陆地,也没找到她在何处。
聂一长老小声道:“如果造化塔在宗主手里,可否…借我观摩观摩?”
容寂应了。
虽说造化塔器灵在外游荡,但本体是在日月同辉阵的阵眼内的。拿出来给他看几眼便是。
“不过,宗主给的业火昙华还未开花,”聂一蹙眉道,“只能炼制肉身,而不能为他塑造血脉,等着业火昙华开花,怕是还要些年头。我听黎苍长老说,他说外门青竹山的吴师傅,偶尔得到一种蛇,这种蛇的鳞片血液蕴含强大的时间法则,皆可入药,可以炼制升灵粉,催化灵植开花结果。”
说到蛇,容寂倒是想起来了了。
古遥碎碎念他养的那条蛇,似乎就有这用处,他以强大神识快速扫过望霄宗,很快锁定了小黑蛇的下落——这蛇将宴请宾客的食物,全部扫荡了个干净,正躺在望霄台古树的树梢,卷着叶片晒太阳。
容寂捻着蛇尾将蛇提起,注意到小蛇腹部隆起,分明已入夏,却一副慵懒得在冬眠的模样,被容寂提起来后,醒了一刻,再次闭眼睡去。
这是吃了多少?
容寂将蛇带到芍药峰,黎苍拔了一片鳞片闻了闻:“不错,就是这个味道,和吴师傅给我内门的那一撮升灵粉是同一种气味,不过,这条蛇……”他沉吟片刻,戳了戳那圆润的隆起,“肚子里有一颗蛋。”
容寂摇头:“它是吃多了。”
“是蛋,”黎苍非常笃定,“尊上没见过蛇怀宝宝吧,就是如此,不过通常蛇一次要怀十几颗蛋,这只倒是只怀了一颗。还是只公蛇,稀奇。”但修界之大,无奇不有,什么古怪的妖兽都有。
“嗯……我用这鳞片先研究一下,看能不能短时间内催化业火昙华开花。”
容寂点点头,并不关心蛇突然生蛋的事,不过离开前,他对黎苍说了:“这蛇是我的狐狸养的,他很喜欢,若非必要,还请长老不要将蛇摧毁。此前我在虚空中脱身,便是这条蛇的功劳,它能在茫茫虚空中寻到出口,既然是从未见过的品种,想来和虚空有些联系。”
“哦?”黎苍一下被提起兴趣来,“那蛇是如何得来的?”
“我小道侣说,蛇是他从落日山脉遗迹中得来,原是一个叫千面老祖的修行者所有。”
“千面老祖。”黎苍锁眉沉思,口中重复这四个字,也是有种怎么听过的感觉,“我翻一下古籍。尊上放心,让业火昙华开花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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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申时,一张传音符飞到三辰殿外,容寂从大殿瞬移到钟灵城的仙盟办事处。这是一座叫黄金塔的高塔,下面几层是办事专用,譬如悬赏厅,登记口,捉到一些特殊的妖兽可以提过来换些灵石。而仙盟那些没日没夜在外晃荡的执法者,也被戏称为黄金眼。
顶层有一张硕大的阴沉木圆桌,桌上正中央有一面圆镜,镜面如静谧的湖泊,倒映宝塔穹顶的暗淡“天光”。
魔气入侵后,天光被遮掩了大半,这道天光实际上是金灿灿的佛光,由大禅寺至宝大乘佛印的结界而来。
容寂来的时间不早不晚,圆桌四周已然坐了一些人,大多是昨日来参加过他合籍大典的门派掌教。
仙盟大长老见了他,似是没想到他真来了,诧异地张了张嘴,脸上挤出笑容:“容宗主,快快请坐。”
上界数百上千个宗门,都隶属仙盟,但大多是无名无姓的小宗门,一匹山,一个元婴的掌门,超过二十个弟子,就能在仙盟登记为门派。
小宗门每年要给仙盟上缴一定灵石,得仙盟庇护,比如这回,昨日事发突然,仙盟大长老当即下令,分发防御卷轴。
为的就是护这些小门小派。
但牵头的几大门派,也就是八大主城十二宗,仙盟盟主本是望霄宗上任宗主临霄,临霄故去后,此位就一直空着。文曜真人曾跟仙盟长老暗示过不如他这个临霄座下大弟子来当,但当年容寂凶名赫赫,谁敢跟剑尊作对。
于是盟主的令牌,便一直没有人拿走。
今日齐聚一堂,望霄宗来了三个人,沧泱是望霄宗的话事人,容寂是宗主,黎苍是大长老特意请来的。
除去望霄宗,还有玄武宗,白云观,双极宗,玲珑阁,万佛宗,涿光山……
剑修,医修,佛修,符阵师,围着一张巨大圆桌,独独主位空了下来。紧跟着,天穹的佛光笼罩下,忽地现出一道人影,灰扑扑的僧袍一尘不染,手持佛珠禅杖,明净的双眸掀起,露出一个笑:“见过诸位。”
“……大禅?”双极宗的解宗主第一个拍桌,“叫这和尚来作甚!一个月前,这和尚杀了我双极宗弟子,将我宗阵法破坏得杂乱无章!那些阵法错综复杂,一毁坏就要重新花大力气布阵!”
仙盟的竺潇大长老出声解释:“哎,解宗主有所不知,那些事……其实并非大禅禅师所为,而是他弟子慧心禅师……说来复杂,总之,大禅禅师用大乘佛印护住了钟灵城,今日不谈其他,只谈魔族一事。”
双极宗的解宗主道:“竺潇,你请我来是为了商议修复封魔阵一事,若大禅在场,你们尽管自便。”
竺潇沉吟道:“你双极宗受人所害一事,我听闻是一把剑做的?你不妨问问大禅禅师,是否是他所为?”
“阿弥陀佛,老衲同双极宗无冤无仇,此事并非老衲所为。想来是有人故意嫁祸,误导了解宗主。”
解宗主转向竺潇:“这结论是你仙盟得出的,你仙盟的人告诉我宗门弟子,说是大禅所为!”
“误会,误会,当时大禅禅师名声不好,我盟执事长老调查不周,都是误会啊!我已惩罚这位执事长老,解宗主消消气,消消气,喝口果子。”
解宗主脸色难看,直接起身:“所以这事究竟是谁做的?”
他一副不说清楚,就别谈其他的模样。
沧泱偷偷地瞄一眼身旁剑尊。
容寂的手放在桌子底下,好像手心里有什么东西,他心不在焉的拨弄着,并未听这些纷杂吵嚷。
元明剑宗讥诮道:“我等是来商议抵御魔族入侵大事的,你双极宗不过死了几个人罢了,魔气如今都漫过我涿光山了,你以为永康城可以幸免?这才是一等一的大事,私人恩怨,可以押后再谈。”
解宗主忍了又忍,冷哼一声,又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