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冰芜就后悔了, 那日所穿的宫装早就被扯坏了, 转过身道“松手, 我去换衣服。”
逸虚闻言立即放开她,拢了拢身上月白色的软袍, 也跟着下了床。
冰芜赤足走到金楠木的衣柜前, 心中暗暗庆幸这半月都住在这, 衣柜里也有她不少衣裳, 手触碰到那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时突然一僵,猛地回头。
逸虚见她翻了两下突然回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由问道“怎么了”
“我身上的衣裳是你给我穿的”
逸虚点了点头,耳尖又开始发烫, 喉间溢出一声低音“嗯。”
冰芜指了指衣柜, “这柜子里这么多衣服,你没瞧见么”她又不是没有衣裳, 干嘛给她套上这么一件不合身的袍子
“看见了,我不会穿。”逸虚想起那件被他扯坏的宫装,面上有些不自然。
“”
冰芜选了一件湖绿色的宫装换上, 将绣着白茶花的腰封上缠了长长的细丝带, 又挑了一条白纱披帛披上,这才开始梳妆。
坐在一侧的逸虚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眼见着她合上梳妆盒,就要起身, 他忽然道“何时回来”
冷不丁听到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冰芜扭头,疑惑地看着他,“嗯”
逸虚定定地看着她,低声问道“公主回了绛云殿还会回我这行云殿么”
冰芜闻言嘴角弯了弯,扬起下巴得意道“这行云殿又不是我的,谈何回来”如今倒知道留她了不是说要吊着她么,还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这半个月来夜夜同床共枕,她百般纠缠,他都不为所动,让她一度失望不已。她甚至都想过大婚就大婚罢,只要能如愿。
不曾想会有这样的意外,如今被她得手了,看还怎么吊着她。冰芜瞬间忘记了之前的种种尴尬,内心满是得意。
不过适可而止她还是明白的,冰芜想了想,起身往他身边走去,轻提裙摆坐在他身侧,右手撑在茶桌上,歪着头看着他,吐气如兰“帝君这是舍不得我么”
四目相对,他能轻而易举地看到她眼底的笑意,逸虚忽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一使劲将她拽入怀中,另一手扣紧她的腰身,“我以为公主早就把行云殿当成自己的宫殿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同对待他一般,恶劣至极。
可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逸虚眸色沉了沉,扣在那纤腰上的手重了两分。
他俯下身,逼得极近,离那艳丽的红唇只有咫尺,声音又低又沉“公主打算何时成婚”
冰芜闻言微怔,一对盈盈秋波的眸子骤然收敛,她的双手此时正紧紧的抓着他胸前的衣裳,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逸虚也不催她,只是眸里的暗光愈来愈深,手上的动作无意识的加重,仿佛要将她嵌进他身体里才罢休。
冰芜放过那被抓得皱巴巴的布料,顺势抱住他的脖子,偎依入怀,小声道“容我考虑考虑。”
逸虚沉默了片刻,声音极轻道“好。”
冰芜松了一口气,温声回答之前的问话“我办完事就回来。”
绛云殿正殿,身着蓝色长袍的清俊少年坐在殿中央的圆桌旁捣鼓着手中的传讯镜,不时挠头叹气。
坐在圆桌另一侧的神女看了半晌,不耐烦道“怎么样”
蓝宇头也不抬道“别催了,在找。”
雪倾撇了撇嘴,起身走向正殿主位的位置,“公主,此事光靠蓝宇行么依小神看不如还是让风溪去查罢。”风溪可比蓝宇靠谱多了
冰芜微微摇了摇头,“姬盈和钧凌在天宫势力不小,风溪查不出什么的。”
雪倾闻言点了点头,也是毕竟这里是天宫不是昆仑山,他们一个是天帝的侧妃,一个是天帝的二太子,身份贵重又在天宫待了这么多年,势力确实不小。
还真是应了人间那句话强龙难压地头蛇。姬盈不就是腾蛇后裔么。
雪倾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道“公主为何不直接禀明天后,想必天后会十分乐意替公主讨回公道。”
“不急,先查清姬盈到底有何依仗。”
二人正说着话,那边突然响起一道兴奋的声音。
“我找到了”
紧接着就见蓝宇捧着传讯镜疾步走来。
蓝宇一面将传讯镜递给坐在上首的冰芜,一面口若悬河“经过我不懈的努力,终于发现了端倪,敌人太狡猾了,幸好我机智无比”
冰芜抬手直接打断了蓝宇滔滔不绝的自夸,目光一凝“停,直接说结果。”
蓝宇双手一摊,“好吧,结果就是敌人太狡猾,根本不用传讯镜,只能查出来他们最近和什么人联系,其他的查不到。”
雪倾听完,嗤笑了一声,“你吼那么大声,就查到了这么点小事居然还查了这么久,这些问问南天门的守将就能知道了。”
蓝宇不服,立即反驳道“你懂什么他们不用传讯镜怪我咯这些还是我将栖霞殿所有神官仙侍的传讯镜看了一遍才查到的。”
都不用传讯镜难不成他们早有防备冰芜皱了皱眉,沉声制止了雪倾和蓝宇的拌嘴“行了,都别吵了,蓝宇你继续追查,有发现立即回禀。”
“是。”
又转头对雪倾道“雪倾传讯给月光,让她速来天宫。”
雪倾拂身应道“是。”正欲传讯突然反应过来,诧异道“公主,确定是月光不是风溪”月光一向是管财务的,让她来做什么
“嗯,是月光。”月光管财务多年,对各种天材地宝如数家珍,让月光来或许能看出点什么。
金碧辉煌的瑶池内,白玉为栏,隔绝了天河的水雾皑皑,如银镜般的天河中偶尔跃起水流声,仔细一看竟是色彩艳丽的龙鲤。
瑶池边上有一座金玉为宝盖,白玉为支柱的亭子,名为缀雪亭。这座亭子是天后娘娘的心头好,每每得空总要来坐坐。
据说这亭子是天帝亲手画的图,柱子上双龙戏珠的图案也是天帝亲手所刻,连亭上所挂的匾额题字和对联都是天帝和天后一同写的,整座亭子都充满了帝后的感情。
亭子里身着红金色华服,雍容华贵的天后笑得一脸慈祥,“你这孩子,今日终于有空来看我了。”
冰芜放下手中的茶果,浅浅一笑,“天后娘娘日理万机,冰芜没事哪里敢来叨扰。”
天后轻轻一叹,目光有些追忆“你以前都叫我舅母的,这些年越发生分了。”
冰芜从善如流道“舅母,冰芜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禀报侧妃娘娘和二表哥所图不小啊”
天后听完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双目沉了下来,冷哼了一声“我倒是不知她还有这等本事,看来是我小瞧了他们母子。”
“现在知道也为时不晚,这事就有劳舅母替冰芜讨一个公道了。”
天后闻言微微收敛了心中的怒火,看向冰芜郑重点头道“你放心,舅母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又说了几句,冰芜便起身告退,临走时似乎想到什么,回头道
“舅母可要早日提防了,大表哥一向对兄妹仁爱有加,是不会想到这些的。”
天后目送那道纤细袅娜的身影离开后,仰首望着精致华贵的亭子自嘲一笑,右手不自觉攥紧,瞬间就将握着的雾蓝色琉璃茶盏化为一抹灰烟。
侍立在身后的神官见了,小声安慰道“娘娘别生气,为了那位气坏身子不值得。”
见天后依旧没有反应,又道“再说了,大太子和五太子都是五爪金龙之身,二太子不过是一尾白龙,肖想天帝之位谈何容易。”
天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是不容易,可他们若是得了几位帝君的支持,也不是不可能。就像这回,他们算计冰芜和苍山帝君为的不就是昆仑山和苍山的势力么”
“娘娘又不是没试过,这些个上古神族后裔哪里是那么好拉拢算计的。”连天后这样的身份都碰了一鼻子灰,更别提只不过是尾巴蛇的侧妃了。
天后轻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晴霏,你说我当年是不是做错了若是没有那件事,冰芜这些年也不会疏远我。”
当年冰芜的性子没这般冷,也是个活泼机灵的小姑娘,因着瑶音公主长居紫云山,昆仑山帝君又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天帝和她常接冰芜到天宫小住。
相处多了,她也是真心喜欢疼爱那个双亲都不管的小姑娘,冰芜当年待她也犹如亲母。只可惜当年她被天帝一再刺激,失了心智,迫切想拉拢各方势力。
冰芜出身高贵,又是冰夷之身,更是被上任昆仑山帝君指定的下一任昆仑山之主,所以她动心了。
加上冰芜和金钊从小玩到大,她就想着这两孩子在一块也不错。结果,一个疏远与她,一个在外流连万年不归。
这几万年来她一直在尽量弥补,想和冰芜重修旧好,能做的她都做了,对冰芜甚至比金毓还好。
可冰芜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再也不如当年。她也看明白了,有些裂痕不是想修复就能修复的,有些人什么都不缺只想要一份单纯的关爱,一旦掺杂了利益,就变味了
晴霏劝道“娘娘这些年所做,冰芜公主都看在眼里的,否则也不会临走时提醒娘娘了。凡人不是常说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么,冰芜公主又不是铁石心肠,日后会谅解娘娘的。”
诚然冰芜公主想借娘娘之手处置侧妃和二太子,可未尝不是帮娘娘呢。
以昆仑山和苍山的势力打压侧妃和二太子虽说有些不好听,可昆仑山的名头何曾好听过,肆意狂妄、嚣张无度的冰夷岂会在乎那点名声。
天后目光落在天河里跃起的龙鲤身上,浅浅一笑“幸好我的所作所为没有影响他们小辈的感情,冰芜和金钊他们感情还是一如当初。”
“走罢,我们回去罢,日后这亭子就不必来了。”连冰芜都能看得出来天帝定会包庇姬盈母子,她还在妄想什么。
“是。”
那日过后,逸虚果真不再提起大婚之事,对她可谓百依百顺,冰芜心里松了一口气,住在行云殿里安心了不少。
唯一的遗憾就是依旧不知姬盈所依仗的究竟是什么。神族总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且或多或少都有八卦的心。
毕竟神族的时光太漫长了,不给自己找点乐子,日子过起来和白水有何区别
栖霞殿
姬盈拍案而起,将桌上的密函连带着精美的茶具一同挥落在地,一双美目满是怒火,“岂有此理她竟敢将我巴蛇一族苦心经营的一切毁了,还将我巴蛇一族流放东荒。”
钧凌不紧不慢道“母亲当日所做败露后就应该想到今日的结果才是。”这或许还只是个开始,谁让他们一个是苍山帝君,一个是已经权柄在握的昆仑山公主。
表妹远比他想的还要聪慧,就算查不出任何证据,也要彻彻底底的报复回来。也是,权柄在握需要什么证据呢。
姬盈气得眼眶都红了,闻言不由训斥道“凌儿,那是你母族,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钧凌自嘲一笑“母亲,这或许只是一个开始,莫不是母亲以为算计了两位帝君后只需付出这么点代价”若是可以选择,这样的母族他也不想要。
金珏命多好,生来就是五爪金龙,又有整个西海作为后盾,行事风光霁月,处事云端高阳,众神谁不赞大太子仁厚之德。
如此好命自然不用争,可他不同,他不争,日后就除了能混个闲散神职还能有什么
见姬盈仍盛气难消,钧凌只好安慰道“母亲,不过是流放,又不是灭族,日后总有机会回来的。眼下还是先想想如何保住您的天帝侧妃之位。”
“什么意思”
钧凌目光幽深,“若我没猜错,天后已经知道了此事。否则此次流放哪能这么顺利,天后是西海龙神的大公主,母亲难不成忘了。”而巴蛇一族的根基都在西南。
姬盈颓败的坐在圆凳上,喃喃道“不会的,你父帝不会不管我们的。”
钧凌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父帝会保他们,不代表能保得住。
这日,九重天上云海布满了层层白云,在瑰丽的霞光点缀下美轮美奂,将金乌炙热的暖光都遮去了几分。
天宫众神仙齐聚观景台,看到这番景象心里满意了几分,纷纷对织云神女投去赞赏的眼神。
今日是天帝要考核万学殿学子的日子,无论是观景的还是要比赛的学生都不会乐意顶着炙热的金光。
天帝携天后踩着巳时正缓缓步入观景台,高坐上首后宣布考核开始。
考核分为文试和武试,文试没什么看点,成仙后神台清明,只要不是傻子,虽谈不上过目不忘但也差不离。过个文试轻而易举。
故而文试在万学殿已经考核完毕,今日观景台上比的是武试,由天帝选题,万学殿的学生完成天帝所规定的题目。
武试比的是阴阳五行类的术法运用、推演之术、刀剑阵法之流等等,这些学生都是各上神的后裔,所学的术法也非寻常术法。
譬如勾陈宫的玄苍太子那一手排兵布阵的绝活观上一眼,对天宫战将来说可谓受益匪浅;长生大帝的墨琉太子的万钧雷霆;凤梧山帝君六子的百鸟朝凤
这些各家绝活可比文试有看头多了,更何况刀剑阵法还是激烈的斗法。
比试相当精彩,观景台上的众神仙看得十分专注。
激烈的斗法环节很快开始了,天帝近年来因天宫战将的战力越发衰退,对刀剑阵法的比试格外看重,扬言此番胜出的魁首可授神职,待日后进神位即可上任。
天界的神职都是有数的,而天宫的神族又众多,可谓是僧多粥少,此番能以上仙之身获得神职,实乃大造化。
此时比试台上一位身着红色劲装仙子一连赢了三场比试,吸引了观景台上不少神仙的注意。
渐渐的台上开始小声讨论了起来。
“咦,那位仙子看着好面善,不知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