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她的目光太明显, 瑶音理了理袖摆, 又恢复了一派淡然矜傲的模样, 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而战神则是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冰芜“”一个故作淡定,一个一脸慈爱,她又不是傻子。
捋了捋思绪后,冰芜起身对瑶音行了一礼, 清了清嗓音道“母亲, 我送您回客苑歇息罢想必今夜您也累了。”
瑶音抬头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冰芜,点了点头。
冰芜扶着瑶音起身, 看向另一侧的战神颔首示意“战神对钟元宫一向熟悉,冰芜便不送了。”
战神笑道“不劳烦冰芜公主,本神自行回去便好。”
冰芜扶着瑶音离开时,总觉得落在后头的战神目光如炬,眼巴巴地望着她们,哦不,应是她身边的人。
今日宴席开始, 母亲和战神一同入席,她也并未多想,只道是偶然,原来并非偶然
明灯依旧的钟元宫渐渐安谧了下来,行走在红柳木的长廊上,除了长裙曳地的声音和珠环相扣之音再无其它。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丑时一刻,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这夜注定是无眠之夜。
母女二人安静地走了一段路后, 瑶音忽然开口了“你,不想问我点什么”
冰芜脚步一顿,偏过头看向瑶音,却发现瑶音也在看着她,四目相对,冰芜移开了目光,抿了抿唇小声道“战神对母亲有意。”战神表现得如此明显,她都看出来,母亲不可能没看出。
那母亲对战神又是何心思
瑶音垂下眼睫,轻笑了一声“你长大了,都会管起长辈的事来了。”
冰芜抬头想从瑶音脸上看出点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出,“那母亲喜欢他么”威震六界的战神,赫赫有名,且素来没有风流韵事缠身,这样的天神确实比风流
瑶音缓缓摇头,“不知道,若是很久以前或许会喜欢,可如今年岁大了,对这些情情爱爱早已没心思去想了。”
冰芜明显不信,“年岁大神族会计较年岁”说罢又迟疑道“母亲心里是否还记挂着父亲。”
瑶音浅浅一笑,笑得很释然“不曾,从我第一回离开昆仑山时,就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可后来母亲还是痴了一回。不过既已决裂,那往后就再无瓜葛了。”
“有一回教训也该够了。”瑶音声音极轻,仿佛在低声轻喃。
说罢,瑶音反手握住扶在臂上的细白柔荑,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儿,小心翼翼道“你怨母亲么”
冰芜还在想着方才的话题,冷不丁就换了问题,不由愣了愣,不解地出声“什么”
瑶音抬手将冰芜面上垂落的发丝撩到身后,“你怨母亲当年离开你,独自一人回了紫云山,还将你拦在紫云山外头么”
冰芜低下头,不说话。她终究还是怨的。
“当时你才五百岁,和阿离差不多大,追了我一路,我想停下等你,把你一同带回紫云山,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我想狠下心,不等你,让你死了心自己回去,可又怕你在后头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我不远不近地看着你。”
“到了紫云山,我将你拦在山门口,想让你死心。可你性子比我想的还倔,愣是在山门口等了一天一夜,我只好传讯让上任昆仑山帝君将你带回去。”却不想那一走她竟整整五万年不再踏足紫云山。
瑶音说到最后温柔的嗓音已经哽咽了起来,她红着眼眶再一次问道“你怨我么”
冰芜不答反问“那你后悔么”
“自从你离开后,我一闲下来就会想起你,我会偷偷去你常去的地方,只为了能远远地看着你。”
瑶音忽然闭起了双眼“可是我不后悔,上任昆仑山帝君对五爪金龙一族有极大的因果,你是昆仑山唯一的公主,我不能带你走。”
冰芜垂下头,盯着腰间的挂饰,长睫颤了颤“既然母亲不后悔,那又何必在乎我怨不怨呢”
话音一落,两人都不再说话,静立在长廊上纹丝不动。
晚风吹拂,浓密的树叶被吹得沙沙响,柔软的衣袂和未曾挽起的一头青丝随风飘扬。
过了好一会儿,瑶音才道“对不起,是母亲不好。”
冰芜抬手拨开被风吹起的青丝,认真道“祖父陨灭之时说过,让我别怨您,是他对不起您,为了冰夷一族,委屈了您多年。所以,我不怨您。”
倘若当年没有她,或许母亲还不会和父亲决裂,依旧留在昆仑山做帝君夫人,忍受着父亲无情的背叛。
瑶音眼眶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如同断了线的珍珠。
冰芜鼻头一酸,取出一块手帕帮她拭去,小声道“母亲,再过些时日我就要同逸虚大婚了,在昆仑山,您可要来观礼”
瑶音闻言一愣,抬眸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冰芜神色一禀,语气郑重“我想风风光光地请您来观礼,昆仑山做主的是我,您若是想回来看我,可随时回来。”不必在乎他人的看法,就连父亲也不必在乎。
让当年在背后议论过母亲的昆仑山神族亲眼看着,母亲风风光光的回来,位居正坐,受她的礼。
至于在昆仑山自称夫人的那位,自是没有资格出现在她的大婚上。
瑶音突然破涕为笑,牵起冰芜的手往前走,十分肯定的语气道“上任帝君一定很喜欢你。”才会养出这样狂妄的性子,而且还给了她狂妄的资本。
冰芜嘴角弯弯,“嗯,祖父对我可好了。他曾经说过只要他在,我做什么都是对的。”
瑶音也跟着笑了起来,将手里纤细的手握得更紧了,以上任昆仑山帝君为天界所立的功以及威望,确实有这样的本事。
冰芜语气软和了下来,有些忐忑还有些期待“那母亲你会来观礼么”
“你大婚,母亲当然会去。”哪怕是她最不想踏足的昆仑山,她也会去。
走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冰芜忽道“战神在三界中名声甚是不错,母亲可考虑考虑。”
语毕,不等瑶音回答就转身离开了,走得颇为急切。
瑶音看着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怎么掩也掩不住。
被苍山神族议论纷纷的镜泊湖之战终于消停了,然钟元宫内却不止这一桩。
从揽月楼里出来后,金钊引着墨阳一路向西北方位飞去。
他不似金珏和金毓那般忙,身为天帝幼子的他向来游手好闲。因着冰芜在苍山,他这些年也来过几回,对苍山的地形也了解得七七八八,自然知道哪里最为僻静。
在僻静的小岛停下来后,金钊回身拱手行了一礼,语气极为诚恳“大师兄,此事都是我一人之过,还请师兄莫要在我长姐的面前提起。”
吹了一路冷风,墨阳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恢复了冷静,只不过到底意难平,“师弟这些年可没少看师兄的笑话罢”
“师兄误会了,我绝无此意。”
墨阳嗤笑“误会,就算当年你一时口误,为何不早严明否则我何至于如此”师妹不知道他的心思,难道他金钊也不知么
他曾向金钊打听过师妹的喜好,爱屋及乌,他对金钊向来不错,凡是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几乎有求必应。如今却告诉他一切皆是误会,如此戏弄他的感情,枉他错付的真情。
金钊解释道“师兄我当时确实不知那是同心结,所以没过多久便将此事抛之脑后。后来我才知道师兄喜欢我表姐,原想告诉她,可后来出了那桩事。我深觉师兄和表姐无缘,便不曾在她面前提起。”
冰芜什么性子,他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岂会不了解。只看她一个眼神,他就明白她要做什么。那日大师兄对她心有怀疑之时,他就知道师兄绝非冰芜的良配。
师兄处事公正严明,诚然他当日所做没有任何过错,甚至可以说偏向冰芜,但那样的偏向并非冰芜所需要的。冰芜行事全凭喜好,嚣张狂妄但眼底揉不得沙子,绝不会为了免受惩罚而低头,不是她做的绝不认。
只可惜师兄不明白这点,或者说他不相信。也是,一边是温柔善良的小师妹,一边是嚣张狂妄的冰芜,自然选择相信那温柔善良的小师妹。
墨阳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大笑了起来,与他往日的温柔浅笑截然相反,显得有些癫狂“你凭什么自认为就因为你的自认为,我便要错付几万年的真心你可知这几万年来我被这份情折磨得有多苦”
金钊脾气也上来了,“就凭我与她一同长大,虽然她是姐姐,我是弟弟,但从小到大,向来都是她闯祸,我受罚。她不高兴,我就要哄她;她高兴了,我也要陪她高兴甚至她若嫁不出去,我就要娶她。”
“我堂堂天界五太子,低伏做小几万年,你说我凭什么她在我这一丝委屈也没受过,作威作福几万年,凭什么要受你的委屈就因为大师兄你风光霁月”
金钊说着扬起下巴,语气傲慢“呵,她是昆仑山的公主,将来的昆仑山之主,又何必为了旁人委屈自己”
墨阳一怔,“你喜欢她”金钊一向以她为尊,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都要忘了金钊的身份。
金钊笑出了声“我若喜欢她,说不准孩子都可以定亲了,哪里还有今日的事。”他又何必在外避了一万年不过他还真想过,若是她实在嫁不出去,他就勉为其难娶她。
万幸,她嫁出去了
墨阳蹙起眉头,语气却缓了下来“既然不是,感情之事岂能凭你一个局外人做主”
“她对你无意,这点就够了,更何况”金钊说着语气一顿,抬眸直直地看向墨阳,“莫说早些年我还不曾开窍,就算是如今,我也看不出师兄对我表姐的情意有多重,若真重情,又岂会不信她”
墨阳不闪不避,对上金钊的双眸“莫不是在你们这样的神族眼里,随心所欲,行事不尊天规才是正确”
“自然不是,但凡事皆有例外,若连喜欢的人都不护,如何叫人放心”
墨阳垂眸,长睫敛住黯然的双眸,长叹了口气道“苍山帝君真这么好能让你放心”
金钊沉吟了好一会儿,道“不知道,但能被上任昆仑山帝君看重托付的人,想来应该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