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朝云恍然清醒,一把推开凤祁,朝后挪了几分,警惕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凤祁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轻咳一声,“我就是路过。”
“路过”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季朝云远没有白天那么清醒,他眼里泛着血丝,困惑又不适地揉了下眼睛,“弟子峰的传送阵,不是在东边吗”
他略微仰着头,双手本能护在身前,褪去白天那般浑身是刺的模样,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懵懂青涩。
昏黄的光线跳动在那张俊秀精致的脸上,柔光一路蜿蜒至因为熟睡而微微散乱的衣襟。从凤祁的角度,甚至可以看见对方藏在衣襟下小片消瘦的锁骨。
凤祁呼吸稍稍一乱,移开目光。
长案上摊开了几本经卷,季朝云睡着前应该正在研读。
凤祁大致扫了一眼,从笔记,宣纸和一甘黄字级修行用书底下,准确无误地抽出那本太上华经,摔在季朝云面前,瞬间就来了底气“我的确是来找你的,为了这个。”
季朝云一怔,难得有些心虚“你、你怎么会知道”
“你管我怎么会知道。”凤祁往长案上一坐,下巴扬起,居高临下地看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季朝云,偷东西偷到我头上了,不解释解释么”
“我没有偷”
“不告自取谓之窃,你瞒着我拿了登云楼的藏书,不是偷窃是什么”凤祁歪头一笑,一张俊脸上写满了欠揍两字,“你们龙族,都这么爱撒谎”
“你”季朝云气急,正想反驳,却见凤祁悠悠敲了敲摊在桌面上的经卷,只得强忍怒意,生硬道,“此事错全在我,我向你道歉。”
凤祁得寸进尺“轻飘飘一句道歉就算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那你想如何”
“你或许还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凤祁慢慢道,“登云楼既归我所有,所有的规矩都由我来定,违背者可视为违反门规,将归我自由处置。你伙同萧玦盗取藏书,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们呢”
季朝云眼眸微动“此事与萧师兄无关,你若要怪罪,我一人承担。”
“好一个一人承担。”虽说是在追究,可凤祁眼底并无丝毫怒意,反倒戏谑的意味更重,“但据我所知,是萧玦先斩后奏,他将藏书交给你的时候,你并不知晓此物来自于登云楼吧”
季朝云没有回答。
凤祁“你进了书院,得知登云楼藏书从不外借,连忙联系萧玦将书还给他。可你为何偏偏要留下一本呢你若不留下证据,大可咬死不承认看过这些书,我现在也不能来找你麻烦不是”
“我我没有读完。”季朝云放在腿上的手指蜷起,终于说了实话,“此书对我修行有益,可除了登云楼,根本没有别处能够找到。若是归还,就很难再拿到了。”
凤祁定定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忽然问“为什么不让摇光给你换弟子院”
季朝云一怔,没明白他为什么把话题转到了这里。
凤祁“摇光对你照顾有加,就连让你夜宿课舍都答应了,没道理不愿帮你换个弟子院。为什么不找他”
“仙尊帮我良多,他事务繁忙,没必要因这点小事麻烦他。”
“小事”凤祁视线在他身上扫过一圈,似乎十分难以理解,“那你就宁愿住在这里”
“这里挺好的。”
凤祁难以置信“这破地方又冷又阴,要不是天枢那老头逼我来上课我都不愿来,哪里好了”
“”季朝云起床气其实十分严重,他被凤祁吵醒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气,因为自己理亏才没有发作。此刻听见凤祁与他扯东扯西,当即没好气道“凤二殿下,你是不是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桐木而栖甘泉而饮,金贵得很”
凤祁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说话,当即被堵得哑口无言。
“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无家可归,能有一方陋棚避雨已是万幸。你知道你口中这破地方,让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求而不得”季朝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算了,你们这种从出生就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明白,我何必多费口舌。”
油尽灯枯,课舍内唯一那点火光飞速暗淡下去。月色透过松林映照在窗前,留下婆娑的树影。
凤祁凝视着季朝云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的眼睛,心头微微一动。
季朝云抬手正欲再添些灯油,却忽然被擒住手腕。
季朝云本能挣开他“你干什么”
指尖触碰到的皮肤细腻而柔软,凤祁僵滞片刻,偏头道“不是说了要一人承担么,跟我走。”
夜色寂静,鸿蒙书院主峰上悄无人烟。
凤祁带着季朝云缓步走在山道上,季朝云问“书院不许夜游,你要带我去何处”
“跟我来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凤祁头也不回,懒洋洋道,“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还当我真对你感兴趣”
“”季朝云敛下眼,一言不发。
凤祁模样俊美,嗓音也清咧好听。不过他说话总是不紧不慢,尤其是像这般故意拖长腔调时,听得叫人恨不得一拳揍在他那张俊脸上。
凤祁回头问他“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什么”
季朝云“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幸亏你是凤族。”
“何意”
“你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真该感激这身血统优势。”季朝云与他对视一眼,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还有这张脸。”
他说完这话,快步朝前走去。
凤祁倒是不恼,他在原地怔愣片刻,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觉得我好看”
季朝云“”
凤祁笑着追上去“说话,其实你第一次见我就觉得我好看了吧,不然为何要一直盯着我。”
季朝云“滚。”
“还有在文曲峰,我不过是靠得近了点,你都吓得露原形了。”凤祁眼中笑意更甚,故意从身后戳他,“喂,你该不会喜欢我吧”
季朝云脚步簇然一顿。
凤祁仍在身后喋喋不休“到底是不是,若真是的话”
季朝云猛地回头,眼底隐隐泛起异光。
他咬着牙,冷冷道“你再说一句,我就”
“就怎么”凤祁好整以暇,“你又打不过我,还能把我怎么样”
“”季朝云闭了闭眼,硬生生将怒气压下去,缓慢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打不过你,所以就只能喊人了。”
凤祁一愣“喊人”
季朝云朝前走了一步,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季朝云不笑的时候很冷,那股与生俱来矜贵清冷的气质,甚至就连许多自小出生在仙域的仙家子弟都比不过。
只有当他这样笑起来,才会显露出曾经为妖而刻入骨髓的妖异与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