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都看在眼里,预备让她自己挑个可心的人。
玉娘听李姝说了这些话,也回道,“可不就是,二奶奶还记得呢。当时我和阿娘一路逃难过来,都说京城是天堂,我们吃了多少苦才撑到了京城,后来遇到太太和三娘子,从此我算过上好日子了。这几年,跟着二奶奶,我风吹不着雨水打不着,吃得好穿得好,还有月钱拿,如今我攒的首饰和月钱,比我们老家地主家的小姐都要多。”
李姝笑了笑,“你也大了,也该给你找个人家了。你以后,是预备在家里,还是到外面去找”
玉娘羞红了脸,“二奶奶,我不想嫁人,只想跟着二奶奶。”
李姝摇摇头,“我倒不反对你不嫁人,说实话,多数女子嫁了人,从此不得自由,没人疼爱,说不得还要挨打挨骂。吃的最少,干的最多,好不好的说不定生个孩子就把自己生死了。可世道如此,咱们人微言轻,又不能和这世道对着干。你还是要找个人家,多的我不敢保证。你要是想留在家里,文崖和墨染随你挑。你要是想出去,二爷军里也有不少合适的,但看你自己了。”
玉娘不再红脸,有些忧愁地道,“有几个能像二爷这样把二奶奶放在心上的呢。二奶奶不知道,我有时候真的不想嫁人。就这样跟着二奶奶,打理家事,帮奶奶带孩子,怎么过不是一辈子呢。”
李姝笑了,“你不嫁人,总是个姑娘身,以后外头的事情你如何能操办。你嫁了人,做了妇人,能干的事情就更多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过几天给我答复,我也不是说今儿就要把你嫁出去的。你这头不想嫁人,我看那头家里两个小厮都仰着脖子等着呢。”
玉娘又红了脸,“二奶奶,我跟您说正经的呢。”
主仆两个说笑了一阵,很快把这个丢开了。
等李姝的肚子有四个月的时候,一天早上,秀水坊忽然来人。
来的是福宝,金宝跟着李穆川,银宝跟着李承业,顺宝跟着李三郎,福宝最小,暂时还是给肖氏打杂。
福宝满脸凝重对李姝说道,“三姑奶奶,三奶奶没了。”
李姝想了半天,三奶奶是谁难道是三郎的未婚妻
李姝立刻大惊,“你把话说清楚哪个三奶奶没了”
福宝点点头,“就是三姑奶奶想的那样,还没过门的三奶奶没了。今儿早上刘家人来送的消息,三爷已经往刘家去了。太太正在家里哭呢,二爷二奶奶不在家,金宝已经往衙门跟老爷说去了,叶妈妈让我来请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回去劝劝太太。杨柳胡同大太太和大奶奶也来了,还没敢告诉老爷子和老太太呢。”
李姝顿时感觉心里砰砰直跳,刘大娘子才多大十五了吧,家里预备明年就娶她过门的怎么忽然就没了。
玉娘见她脸色不好,立刻扶住她,“二奶奶,您当心些,莫太难过,当心肚子里的哥儿。”
李姝摆摆手,“墨染,去雇辆车,封娘,把我的衣裳收一些,文崖,抱上庆哥儿,走,立刻去秀水坊。”
等李姝赶到时,家里郑氏婆媳和丽娘都来了。
肖氏见她来了,擦了擦眼泪,“你怎地来了,这么大老远的,别伤着肚子里的孩子。你们可都要好好的,我这心呐,再也受不住你们谁有个好歹了。”
郑氏忙劝她,“弟妹,弟妹别难过,我们都晓得,三郎媳妇是个好的,只是,天上的神仙喜欢她,让她提前归位,咱们就好好发送发送她,等下辈子再续缘分吧。”
肖氏哭道,“大嫂,也只有你懂我的心了。三郎媳妇虽然没过门,可她样样都好,懂礼知进退,又能干。眼瞅着就要进门了,忽剌巴没了,我倒还好,她也不是我生的,可三郎如何受得住。三郎自小顺风顺水,见家里哥哥姐姐们都夫妻恩爱,他也学着对他媳妇好,如今两个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他媳妇忽然一病没了,我的三郎啊。”
郑氏不知道要劝什么了,只得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
丽娘怕妹妹跑的急了,伤着孩子,忙安抚李姝。
众人相顾无言,只有肖氏偶尔的啜泣声。嘉娘在一边站着不说话,元哥儿在睡觉,庆哥儿也有些害怕,依偎到了李姝怀里。
过了许久,大门处忽然传来动静,肖氏忙起身去看,众人也跟着。
刚出了垂花门,见三郎面无表情地进来了,见到众人,他点点头,然后对肖氏说道,“阿娘,我要迎眷娘的牌位回来。”
肖氏登时双眼瞪得老大,“你说什么”
郑氏立刻出声,“三郎,眷娘没了,大家都心痛,但我李家无过错,聘礼我们也不要了,刘家如何让我们迎了牌位回来这事儿,我不答应。你阿爷知道了,也不会答应。”
郑氏心里清楚,三郎是个心软的人,定然是见刘家人痛哭,一时答应了,但肖氏若公然反对,必定有伤母子情分。她是大娘,长房长媳,此时发声,一来代表李家立场,二来可以给肖氏解围。
三郎忽然抬头看向郑氏,“大娘,眷娘我和定亲三年了,如今她还没过门就没了。刘家祖坟她进不了,我若不迎她回来,她只得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郊外,身边都是一些枉死鬼和短命鬼,以后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
郑氏立刻反驳他,“刘家人不愿意为她破例,就要来强压着我李家的头吗谁家媳妇没过门之前死了让人家迎牌位回去的你以后再娶媳妇,人家好好的原配成了填房,谁家愿意”
三郎见郑氏的话铿锵有力,他一向性子温和,不大与人争辩,忽然哑口无言,刘家的要求确实过份了些,但岳母一边哭一边说女儿以后成了孤鬼,他心如刀绞,自己开口应了这事儿。如今家里人反对,他要怎么办
三郎忽然心里好难过,他不想伤害家里人,又想让眷娘以后坟前有人添土上香,可世事总是难两全。
三郎忽然落下了泪来,“是我不懂事,大娘莫要生气。”
说完,他绕开大家,往内院走去。
肖氏见他这样,顿时又哭出了声音。
中午,叶妈妈做了些简单的饭菜,肖氏只喝了几口蛋花汤,三郎一口没吃。郑氏随意扒了两口,全娘回杨柳胡同去了,李泗新老两口不能没人照看。
李姝姐妹一个奶孩子一个有身子,郑氏命她们好生吃饭,姐妹两认真吃了些饭菜,嘉娘和庆哥儿都乖乖地跟着自家阿娘。
下午,李穆川回来的早。
李穆川早上到衙门后不久,家里小厮急忙去报了信,故而他今儿回来的早一些。
李穆川听郑氏说了三郎的意思,沉吟片刻没开口。
过了许久,李穆川让金宝把三郎叫了出来,“你已经十七了,明年就要参加乡试。我在你这个年纪,你阿娘已经进门了。刘家的事情,你再好生想一想,若你真的愿意,我们也不阻拦你,只是,以后你莫要后悔。”
三郎猛地抬头,眼里冒出惊喜,“阿爹,我不后悔。”
李穆川看向他,“你确定你以后不后悔”
三郎坚定地点点头,“阿爹,我不后悔。若不能给眷娘一个交代,我才会后悔一辈子。”
李穆川点点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一起去刘家。”
郑氏见李穆川点头,不再说话。
肖氏忙喊道,“官人。”
李穆川回头,看向肖氏,轻声说道,“娘子,三郎有情意有担当,咱们做父母的,要成全他。有了这份担当,以后,有眼光的人家也会更喜欢他。若媳妇才死了,咱们立刻撇清了干系,要被人耻笑了。”
郑氏道,“还是二叔比我更有见识。”
李穆川怕郑氏多想,安抚她道,“大嫂是当家长嫂,原该那样说,还要劳烦大嫂帮我看着家里。”
郑氏点头,“二叔只管去,家里有我呢。”
李穆川父子走后,郑氏又对李姝姐妹两道,“你们两个先回去,过几天有了消息再跟你们说。”
姐妹两听话地回去了。
过了几天,李姝实在等不急了,打发玉娘回去了一趟,玉娘很快就回来了。
刚进门,玉娘先咕咚咕咚喝了一杯茶,然后坐下跟李姝说道,“二奶奶,三奶奶的牌位已经迎回来了。老爷和三爷去了刘家,和刘家商议过了,咱们家迎了牌位回来,刘家不退聘礼,把三奶奶的嫁妆陪了过来。因三奶奶已经没了,婚事从简,只李家族人来了几个人,其余亲朋一概没请。二奶奶怀着身子,太太怕冲着二奶奶,故而没叫咱们回去。”
还没等李姝开口,玉娘继续说道,“二奶奶不知道,那刘家原先看着还好,怎地这般欺负人。还让三爷以后再娶亲生了儿子,过一个到三奶奶名下。三爷要答应,老爷拒绝了。”
李姝顿时也觉得刘家有些过分,“牌位都迎回来了,还这般不足她家女儿又没生了个娘娘,咱们家又不是文家。”
玉娘点头,“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事儿是刘大奶奶提出来的,听说刘老爷当场呵斥了她。”
李姝冷笑,“哼,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罢了,谁不知道呢。阿娘如何了三郎呢”
玉娘回答道,“太太有些伤心,也有些生气。三爷,三爷的脸色我看不出来。老爷说让三爷去国子监读书,暂时还没个结果。”
李姝叹了口气,人家成亲,娶了美娇娘,三郎成亲,说好听了是娶了个牌位,说难听了就是娶了口棺材。唉,希望他早些缓过劲来。
李姝和眷娘只见过一回,二人之间并无感情,她也同情眷娘,但人争不过天,她很快把这个丢开了手,一心继续养胎。
隆冬时节,李姝的肚子有七八月大了,某一天早上,李家再次来人。
来的还是福宝,他肩膀上戴着孝,站在门口和李姝说道,“三姑奶奶,老太爷昨儿没了”
李姝被惊得差点摔倒,老天爷,今年是怎么了,李家怎地这样流年不利。
玉娘忙扶着李姝坐下,对福宝说道,“我们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福宝走后,玉娘不等李姝吩咐,立刻收拾了东西,并让墨染去御林军通知赵世简,自己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带着庆哥儿,一起往秀水坊去了。
到了秀水坊,家里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婆子和一个小厮看家,婆子对李姝说道,“太太走前吩咐我,若三姑奶奶回来了,先歇一歇,喝口水,若是感觉走急了,先睡一觉再说。”
李姝摆摆手,“我还好,玉娘,把我的东西放下,咱们去杨柳胡同。”
等到了杨柳胡同,整个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李家族人都来了,李泗诚年纪大了,把操办丧失的事情交给了儿子李穆平。
厅堂里,一口黑漆棺木放在那里,灵堂已经布置好了,李承祖是承重孙,戴着重孝,跪在棺木前,一边烧纸,一边给来上香的人回礼磕头。
张氏在正房东屋里哭泣,王氏正在安慰她,“老嫂子,还请节哀。大哥也七十多了,儿孙都有出息,享过了福,这辈子也值得了。”
张氏近些年有些糊里糊涂的,家里人本来担心她,结果李泗新先走了。
张氏一边哭一边跟王氏说道,“弟妹,你说说,个死老头子啊,昨晚上还跟我说话来着,睡到半夜,我喊他他没动静,我再一摸他的鼻子,直接没气儿了啊。”
王氏也陪着哭,“唉,嫂子,大哥没受罪,走的安详。您发现的也早,大郎给他挪下来的时候身上热乎乎的,那口气估计还没泄完呢。大哥这是提醒您呢,怎地睡到半夜您忽然就要叫他。若不是您发现的早,大哥要背着床走了,到了阎王那里也不好交代。”
张氏听王氏这样说,心里好受一些,“可不就是,往常我半夜从来不叫他的。个死老头子,才享了几天福啊。我六七岁就到他家了,一起过了七十多年了啊,如今就这样撇下我一个人走了。”
郑氏和肖氏等人在一边陪着哭,全娘在里外忙活,蒋氏也跟着一起操办。族里一干汉子和妇人都自觉地根据李穆平的分派忙个脚不沾地,全娘担心两个孩子,把瑞娘和理哥儿交给了娘家人照看。
今儿,李姝的两位姑妈,张氏娘家人、郑氏娘家人、肖氏娘家人、全娘和严氏的娘家人都来了,李姝静悄悄地到了。
众人见她挺着大肚子,忙过来搀扶。李姝先给李泗新磕了三个头,全娘给她穿了孙女的孝衣,让她跟着肖氏一起。
很快,赵世简、方二郎及两位姑老爷都回来了。
李泗新两子两女,三个孙子、三个孙女,还有一大群外孙外孙女,他在族里辈分又高,年纪又大,故而他的丧事规模不小。
当天夜里,李姝姐妹和两位姑太太都到秀水坊歇息了。
第二天,宫里贤妃着内侍送了奠礼,随后,李家男丁的各家同僚也纷纷上门吊丧,杨柳胡同整个都塞满了人。杨镇着人送来了一份厚厚的丧仪,本人并未到场。
吹吹打打,哀哀唱唱,李泗新直在家里停灵了整整七天,抛费了无数银钱,把一干后辈都累的不成个人样子,才把他送出去了。
李承祖是承重孙,捧灵、摔盆、举幡、守夜,他熬了几天几夜没睡,只中途李穆川父子换了他好几次,让他抽空躺一躺。等把李泗新送上了山,李承祖瘦了一大圈,郑氏和全娘心疼不已。
李泗新过世,迎接李家男丁的,不光是丧失上的繁琐,还有接下来的丁忧。
李穆川和李承祖皆是有品级的官员,都上了本,上头也准了。李承业在七八百里之外的地方,估计刚刚接到信呢,肯定也正在往回赶。
张氏听说老头子死了儿子孙子不能再做官,要守好几年的孝,顿时心里焦急不已。从此,她越发爱惜自己的身体,怕自己死的不是时候,拖累儿孙。
尘埃落定后,李家人开始了深居简出的守孝生活。等李承业回来后,李家男丁彻底蛰伏起来。
李姝是外嫁的孙女,不用守孝,她本来想食素几天以致哀,遭到众人一直反对,她肚子里的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挨饿。
李姝只得作罢,服了一个月的素服,以表敬意。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请大家动动纤纤手指戳一下作者专栏,收藏一下作者及作者的两个新坑哟,有了预收作者会仔细认真一一填坑,坚决不会弃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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