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在傍晚时出宫回了府。
今天是昭昭的生辰,他作为昭昭唯一的娘家人, 自然要入宫为昭昭庆贺生辰。
只是宫中的规矩多, 要在下钥前回来,所以他过去吃了顿饭就回来了。
他在席上和陆封寒一起喝了两杯薄酒, 不过不多, 不到醉的程度。
回府后嬷嬷连忙迎上来“大人, 用不用喝些醒酒汤”
裴砚摇摇头“不必,”然后坐到了椅子上。
他倚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
嬷嬷是一直伺候他的,算是亲近,就笑呵呵地问裴砚“大人,皇后娘娘可喜欢您送的生辰礼物”
裴砚睁开眼“嗯, 昭昭挺喜欢的。”
昭昭的性子永远都是那般的柔软乖巧,对于他这个哥哥送的礼物自然是喜欢的。
嬷嬷心说喜欢就成,他们大人可是逛了许久的首饰铺子才找到合适的耳坠的。
嬷嬷见裴砚不需要伺候,就悄步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了裴砚一个人。
没错, 裴砚送给昭昭的生辰礼物是一副耳坠。
裴砚直起身子,然后从书案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锦匣,锦匣里放着孤零零的一只耳坠, 那是许久之前昭昭回来小住时落下的耳坠。
所以裴砚才想着送昭昭一副耳坠,他在京城的首饰铺子里寻了许久才寻到和这只耳坠相似的, 今天席上他把这副耳坠送给了昭昭, 昭昭很开心, 但没什么别的反应。
想来昭昭怕是早不记得这只丢了的耳坠了,倒是他一直把这耳坠留下了。
裴砚摸了摸耳坠,然后关上了锦匣,把锦匣放回原位。
他重新倚在椅背上,这几杯酒虽不至于醉人,但熏得人昏昏欲睡,裴砚睡了过去。
裴砚做了个梦,他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梦里不知身是客,他仿佛回到了过去。
那是一个夏夜,月光清亮,一切都很美好,但他娘却重病垂危快要死了。
裴砚坐在榻边上,他看着榻上奄奄一息的娘亲,眼泪在眼圈儿里打转,他一贯是个冷清的性子,可此时也忍不住了。
他父亲早几年就死了,一直是他娘抚养着他长大,可现在他娘也快要死了,他该怎么办
黄氏拍了拍裴砚的手,虚弱地道“你叔父叔母都过来了吧,娘和他们说说话。”
裴砚知道他们大人间有话要说,不想让他这个小孩子听,他就退了出去。
裴砚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眼见着就要出了院门,一道童音疑惑道“哥哥,这么晚了,你要往哪里去”
裴砚转过头,他看见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好看的就像是天上的小仙女,这是他的堂妹,叔父和叔母的女儿昭昭。
裴砚的嗓音有些干涩“我也不知道。”
他比昭昭大上几岁,不过两家人是嫡亲的血缘关系,他和昭昭也算是一道长大的。
昭昭现在只有七岁,她父母有话要和大伯娘说,就留她一个人在屋里,可现在太晚了,从窗外看过去就是黑洞洞的,她很害怕,她不敢一个人待在屋里面,就自己走了出来,然后就碰到了裴砚。
昭昭拽住裴砚的衣袖“哥哥,你别走了,你留下来陪昭昭吧,昭昭害怕。”
裴砚这才想起来昭昭只有七岁,真的太小了,他揉了揉昭昭的头发“好,那哥哥留下来陪你。”
现在是夏天,天气很热,两个小孩子就留在了庭院里。
裴砚靠在廊柱上发呆。
昭昭也看出来了裴砚的不开心,来之前爹娘就说大伯娘怕是要死了,她明白死的意思,死就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裴砚哥哥就要没有娘了。
昭昭眨着眼睛看向裴砚。
她拽着裴砚的衣角晃了晃“哥哥,你别怕,我爹娘都说好了,到时候把你接到我家里去,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就是昭昭的亲哥哥了。”
裴砚终于有了回应,他揉了揉昭昭的头发“小孩子,你懂什么”
爹早就没了,娘也要死了,就算去叔父叔母家,那也是别人家,是寄人篱下,他再也没有家了,他以后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昭昭不高兴了“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七岁了。”
不过她也知道裴砚现在心情不好,就没再说话。
裴砚转过头看了下房中的灯火“昭昭,你在这儿等着哥哥,哥哥去看看。”
里面都说了这么久了,也该说完了吧。
昭昭点头“嗯,”这里很亮堂,她不害怕。
裴砚回了屋旁,门没有关严,露出了一条缝隙,他听到了叔父叔母的话。
叔母余氏叹口气“大嫂,你放心,我和裴志会照顾好裴砚的,以后他就是我们的亲儿子。”
裴志站在那里,没说话。
黄氏的声音很低,“裴砚以后就拜托你们俩了,待我去后,这间房子就典卖了吧,这些钱应该够裴砚念书的了。”
黄氏知道裴志虽和她相公是亲兄弟,但她相公几年前就没了,她也不能白白把裴砚交由裴志夫妻抚养,养孩子要费很多钱呢,这间房子典卖不了多少钱,不能够裴砚娶妻生子,但让他读完书是尽够的了。
她也就能做到这些了,日后的路,就要靠裴砚自己走了。
余氏连忙道“嫂子,瞧你说什么呢,大伯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会照顾好裴砚的。”
黄氏的眼中淌下一滴泪“你们也知道,裴砚虽是我和你们大哥捡到的孩子,但这些年我们早把裴砚当成亲生的了,一切麻烦你们了。”
屋外的裴砚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震,他的手紧紧攥起来。
原来他竟然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而是捡到的
他还要再听下去,不过屋内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叔父叔母也出来了,他知道母亲怕是要咽气了。
裴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回到屋子里,然后跪在榻边。
黄氏的手很颤抖,她轻轻地抚着裴砚的脸,一句话也没说。
裴砚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他忽然明白了,他再执着于是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有什么关系呢,在父母心里,他就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裴砚知道黄氏是放心不下他,他抬眼“娘,你放心,儿子会照顾好自己的。”
黄氏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黄氏的丧事在裴志和余氏的操办下顺顺当当的完成了。
裴砚也跟着裴志夫妇回了他们的家。
余氏是个很妥帖的人,她帮着裴砚把房间都安置好,就像是母亲一样对待裴砚。
裴砚自然能感受到余氏的好意,可他终究有些融入不了。
就连迟钝的昭昭都发现家里的这个新成员心情似乎很不好,这段时间的裴砚一直阴沉着脸,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不过也是,他母亲刚刚去世,一时之间转圜不过来也是有的。
昭昭靠在余氏怀里“娘,哥哥怎么样才会开心啊”
余氏摇了摇头“娘也不知道,不过随着时间久了,裴砚应该就会把这一切都放下了吧。”
余氏看的清楚,裴砚这孩子是个心里极有成数的,裴砚甚至不像个孩子,浑似个大人一般,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裴砚。
倒是昭昭很担心,昭昭不懂得那么多道理,她只知道,如果是她再也看不见她娘的话,她也会很伤心的。
昭昭想,也不知道哥哥背地里有没有偷偷哭。
这样想着,晚上时昭昭偷偷潜去了裴砚的房间。
她不敢推开门,怕吵醒裴砚,就想从窗缝里看一眼,只是她人小个子矮,要踮起脚尖才能看到。
这样来回动作,自然免不了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昭昭没发觉,还在那里努力踮起脚尖往里看,她还要再往里看,窗子就被打开了,她和裴砚四目相对。
昭昭很不好意思,她悄悄地道“哥哥,我吵醒你睡觉了”
裴砚摇头“没有,”他本来就睡不着。
昭昭松了一口气,没吵到哥哥就好。
裴砚低头“你怎么来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