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语迟一早醒来,照理和每天一样, 化妆, 吃饭, 换衣服, 出门。
上班的时候,到什么时间做什么, 总是固定的, 像今天出门到街上打车,就是每天的那个时间, 多等一等, 总会有空车出现。
她从小区通人的入口出来, 走到路边正要拦车。
黑色的玛莎拉蒂停在她脚边。
宁语迟以前不太认车,跟裴行舟在一起这么多年, 差不多把他的座驾认全了,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裴行舟的车。
但是这个时间,他不至于跑到她家这边这么闲吧
直到裴行舟降下车窗, 露出他那张脸,她才相信这个事实他就是有这么闲。
宁语迟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行舟说“顺路。”
她哦了一声, 好像没什么反应, 裴行舟用下巴指了指副驾, 说“不是要打车么我送你。”
宁语迟说“我们好像不太顺路呢。”
裴行舟解开车锁“顺路, 走吧。”
从客观角度来说, 两人关系是比较尴尬的, 旧情人相见,但是对宁语迟来说,她还是能够用平常心来看待裴行舟的。
就是有那么一段儿而已,过去就过去了,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她就怕裴行舟想不开,毕竟他看起来,似乎很想挽回这段关系。她怕她同意坐他的车,给他带来什么希望,让他以为自己有可能。
可再看裴行舟,他端坐在真皮座椅上,眉目清冷,嘴角下颌线都是禁欲的弧度,衬衫衣袖规整挽到手臂处,平整熨帖,露出的那截手臂结实有力,过去无数次把她按在床上。
不得不承认,他身上就是有令她着迷的魅力,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那里,她都能看上好半天。
这是从异性相吸的层面,她对他的客观欣赏。
他看起来也没什么所谓,好像真的只是顺路,看到前女友在路边拦车,于是大发慈悲当个顺风车司机,好心载她一程。
宁语迟心下稍安,拉开车门,伸手捋顺裙子后摆,防止坐下压出难看褶皱。
“今天的妆很漂亮,裙子也好看。”
车里蓦地响起这么一句话,宁语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侧过头,裴行舟也在转头看她,视线在她身上流连。
有了前几次他“语出惊人”的前例,她倒也没有那么惊讶,只是不懂他突然夸赞她是为何。
总归不是恶意,她关上车门,说了句谢谢。随后暗自低头,看着身上的修身裙,又顺着后视镜看了眼自己,好像今天的妆,是比平时要好看一点
汽车发动。
早高峰并不友好,宁语迟住的地方又在市中心,车开出去两条路,就夹在了堵车长龙中。
她记得他最讨厌浪费时间,尤其堵车这种事,对他来说属于严重浪费生命,因为他每一分钟都是钱,所以非常不喜欢把时间花在堵车上。
她偏头看他,发现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处,昂首看着前方。
脸上并无不愉之色。
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辨认一番,发现他不仅非常平静,甚至有些怡然。
裴行舟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方向盘,问“昨晚睡得好么”
“一般,没什么特别。”
“早上吃饭了么”
“吃了。”
“每天早起做饭,会不会累”
“习惯了。”
裴行舟不是个会跟人闲话家常的人,怎么今天会问她这些
她正疑惑,又听他问“午饭一般吃什么”
宁语迟答“食堂。”
说话的工夫,车流向前挪动,她看了眼长长的车龙,决定闭目休息。
裴行舟见了,默默升上他这侧车窗。
过了这个红绿灯,之后的路没再堵,他专心致志开车,时不时瞟一眼副驾上的女人,怕她睡姿不正,扭到脖子,或者磕了脑袋。
有几次睡沉了,头偏到车窗那边,他不得不一边开着车,一边伸长手臂,托住她的后脑。
他怕把她惊醒,手掌穿进她柔软的发,将她睡得发热的脑袋,轻柔地从车玻璃边缘揽正。
动作小心,像在呵护什么珍宝。
直到她脑袋摆正,他才放心地收回手,继续看向前方。
这么往复几次,车开到广电门口,他缓缓降下车速,车停下来时,甚至没有任何惯性。
裴行舟转过头,想要叫她,然而视线落到她毫无所觉的睡颜上,微翘长睫垂下,红唇饱满润泽,头微微偏到一边,呼吸浅浅。
这画面安详静谧,他的心中倏尔一软。
她嘴上说着如何拒绝他,但有一点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就是她对他下意识的信任和依赖。
像现在,在一个对她有“企图”的男人车上,都能毫无防备睡这么沉,足可见她的内心。
她睡眠好,估计这会儿正熟着,他不太舍得吵醒。
看了眼时间,距离她迟到还有十分钟,他就让她继续睡了。
他一直看着她,猫一样靠在那里,肩头圆润瘦削,在到锁骨处形成一个好看的颈窝,胸口随着呼吸起伏,比起醒时她偶尔露出的尖锐爪牙,这会儿倒有了当初的乖顺温柔。
过去那两年,她一个人生活,没有他在身边,她一个人在这样的大都市生活,被封杀看不到前途,那段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
那么难的日子她也未曾回头,他有些揪心,当初为什么不肯放下面子去找她,为什么放任她走
如今看她为生活奔波,赚那些对他来说十分微薄的工资,他迫切想把她捉回身边,什么都不需要她做,他养着她就行。
不想看她吃这些苦。
但他也明白,她不肯低头,也不会低头的。
如果她真是这样的人,之前跟他在一起时,她完全没必要离开他,反而更应该伸手跟他要什么。
可她什么都没要过,每次看到他,她就笑眯眯的很开心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女孩子是这样容易满足。
哪怕跟他在一起,她也坚持去做自己的事,后来进入f台实习,实习还没结束就破格留下,签订合同成为主持人。
她一直在凭自己的努力,朝梦想前进,向上。
旁人看到她光鲜亮丽,他看到的,就只有她为了今日的工作机会,曾在大学时多么努力去接活动,赶场子。
刮风下雨天气恶劣,她还要穿着礼服在台上笑着跟观众互动。
越是了解这些,他就越有一种冲动,想不顾一切把她绑在身边,想疼她宠她爱她,给她最好的一切。
可若真的这样做,以她的性格,一定会恨死自己。
他不由得苦笑,怎么就这么倔呢乖一点,听话一点,多好。
可他就是喜欢她的韧,这也是她与众不同的地方。
玫瑰就是要带刺才够独特,那些温婉可人的花再美,都是一眼望过去让人记不住的平庸。
裴行舟静静瞧了她好半晌,看着喜欢的人在身边,却不能有任何肢体接触,其实是一种极致折磨。
他忽地想到什么,拿起手机,点开照相机。
对焦框一秒抓住这张娇妩的脸。
高像素镜头下的她比肉眼清晰,上帝偏爱美人,早晨的光线投进来,落在她脸上,身上,为她打了一层自然光。
裴行舟在商界纵横多年,从前“年纪太小”总被人轻视,沉稳是他进入商界以来,学会的第一件事。
可这个时候,他久违地升起一股紧张感,心脏跳动的频率,也开始加快。
像是,在做什么坏事一样。
喉咙不自觉做了个吞咽动作,相机自动对焦,他赶忙按下快门,粗略抓拍了一张。
他点开一看,大概是太紧张了,别的都好,就是那张脸拍得有些模糊。
他皱眉,显然不太满意,于是点击删除,返回相机,对着宁语迟的脸,打算再拍一张。
这一次,他手动对焦,专门锁定人脸,找了一个光线洒落最完美的角度,点击拍摄。
镜头定格的瞬间,画面中的人蓦地睁开眼睛。
裴行舟特意多等了三秒,怕手机拿走太早,导致拍出来人像模糊。
没想到这一等,反倒被她逮了个正着。
宁语迟眉头微微蹙了下,看着距离自己大概三十厘米远的手机,警惕地问“你在做什么。”
裴行舟会装,他若无其事收回手机,沉声道“你醒了。”
她刚从睡梦中醒来,脑子有些迟钝“嗯。”
宁语迟缓缓坐直身子,颈子肩膀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不禁有些酸,低下头,薄薄的毛毯盖在身上,难怪自己一点都没觉得冷,好像还在自己床上似的。
豪车开起来四平八稳,没有任何颠簸感。她原本假寐,不想跟裴行舟多话家常而已,到最后还真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虽短,却意外地舒适。
或许因为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让她感觉到了安心。
她也不排斥,跟他在一起那么久,养成习惯很正常,没必要改。
她简单折好薄毯,又问了一遍“刚才干什么呢。”
“什么刚才。”
宁语迟把折好的毯子搭在腿上,侧头睇他“手机怎么伸我这儿来了”
裴行舟哦了一声,面不改色道“接了封邮件,网不太好,找信号。”
宁语迟未料到他也会撒谎,主要是他也没什么必要对自己撒谎,就没起疑。
她提包,转头对裴行舟道“我要上班了,谢谢裴总。”
裴行舟看着她下车的背影,说“我更习惯你叫我名字。”
宁语迟说“是吗,那以后我改改,绝对不喊你名字。”
她关门下车,袅袅婷婷走进电台大楼。
裴行舟哑然失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手拿起她留在真皮座椅上的薄毯,上面还有她的余温。
他把毯子收起来,重新打开手机,在相册里找到刚才拍摄的照片。
光线正好,她面容娇媚,像一只在人间贪睡的妖精。
裴行舟看了半天,最终把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屏保。
他不常用手机,所以,不管他什么时候看时间,都会看到她的睡颜。
就好像,她一直在他身边睡着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