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走到了窗边,半只脚踏出去, 边翻边去关窗户, 来时这扇窗户是关着的,恢复之后就当她没来过。
朝曦来的决然, 走的也决然, 刚将窗户合上,里面突然有人说话, “辛辛苦苦爬这么高, 就这么走了?”
朝曦又将窗户打开, “我没有家人。”
“嗯。”
“也没有家。”
“嗯。”
“更没有民籍。”朝曦双手一摊, 有些无奈道, “达不到你的要求, 总不能强上吧?”
“噗。”李安生倒是笑了,“为什么没有家人?”
“我是孤儿嘛。”
“家呢?”
“暂时居无定所。”
“每个人都有民籍, 为什么你没有?”很多人从小就开始上民籍,几乎没有例外。
“也许我是黑户?”朝曦也不太懂,“我刚出生没多久母亲就死了,是师傅把我抱上山养大的, 山上不需要民籍。”
她错过了办民籍的机会, 后来长大后都是跟着师傅下山,竟也没用过民籍,路引都是师傅给的, 师傅说只要不犯大事,没人查她, 这个就可以。
所以朝曦其实对官兵很抵触,怕有人查她。
“山上长大的啊。”李安生似乎想到什么,站起身,走到一旁,抽了一本书,随意掀开一页,念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他回头,“下一句是什么?”???
朝曦一脸懵逼,“不知道啊。”
李安生将这本书放回去,又抽了一本,掀开念道,“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
顿了顿问她,“这回呢?”
朝曦依旧摇头。
讲的都是什么?一个听不懂。
李安生叹气,“四书五经没有看过,三从四德总该看过吧?”
朝曦还是摇头,师傅和师祖从来不让她浪费时间在这些没用的书上。
“《女戒》《烈女传》《孝女经》一个没看过?”
朝曦诚恳的点头。
这人表情逐渐严肃起来,半响招招手,道,“过来。”
朝曦想了想,翻过窗户,走到他身边,“做什么?”
“帮你把没学过的补上。”
朝曦:“……”
李安生说到做到,还真的拉着朝曦坐下,先从《女戒》开始教,朝曦听不懂,也不感兴趣,蔫了吧唧的,一点不给面子。
李安生换了一本书,朝曦还是不感兴趣,他讲到《孟子》《老子》时,朝曦才终于提起一丝精神。
《孟子》《老子》是开阔眼界,考取功名,男人必读的书,她每天闲着没事会去隔壁听夫子讲课,夫子总说什么知乎也,再知乎也,还特意强调学生们一定要将《孟子》《老子》《鬼谷子》《孙子》等等,全部读透,读透后差不多才算入门,能懂得朝廷上的一二事。
朝曦原来跟这些八竿子打不着一个铜板的关系,最近突然对这些感了兴趣,不想再做一个别人暗示明示,她一概听不懂的那种人。
至少下次有人假死,她能瞬间想到这里头的弯弯道道,不能再后知后觉,等别人事都办完了才发现原来如此。
只不过这些书对她来说还是有些深奥,光读光看自个儿摸索是理解不了的,难得碰上有人愿意教她,朝曦学的十分认真。
李安生不是单纯的教,他还会解释意思,拿现实案例打比方。
知道她一个小姑娘学不得那些大意,大情怀,李安生故意讲的有趣一些,编一些小故事骗她。
朝曦一个没听过,以为真的有,听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黄昏已过,亥时将至,桌上的蜡烛烧到尽头,噗嗤噗嗤几声灭掉。
李安生合起书。
朝曦不解,“怎么不讲了?”
“劳逸结合,总是看书伤眼睛。”他指了指不远处,“我教你弹琴吧。”
朝曦摇头,“弹琴有什么好弹的?”
“三从四德没读过,诗词歌赋也不会,连琴棋书画都不懂你还是女儿家吗?”
朝曦:“……弹就弹嘛。”
做女子真累,要学会这么多东西,貌似做男子也不轻松,沈斐会那么多东西,这人也是。
听说越是有权有钱的人,学的东西越多,朝曦原来只有两样,练功和学医术,比他们不知道简单了多少。
琴这个玩意儿以前从来没碰过,李安生手把手教她的时候弹出来的声音还挺好听,一到她自己,宛如晴天霹雳,拉二胡似的,声音尴尬难听。
朝曦练的脸红脖子粗,“不练了不练了,天晚了,我要回去了。”
睡个人也不轻松,要学会这么多东西,瞧他的意思学不会不给她睡的样子。
朝曦叹息,琢磨着还睡不睡?
不睡找不着师傅,这事又要双方心甘情愿,达不到李安生的条件,李安生肯定不给她‘睡’,所以还是要继续学下去吗?
“才三更罢了,睡这么早?”李安生瓷白的手虚虚摁在琴弦上,让不断跳跃的琴声停下来,一歪头,桃花似的眼睛幽幽看她。
师傅的眼光很高,又喜欢年轻俊美的公子,李安生长的好看,性格也温和,与沈斐截然不同,沈斐教她看书从来不翻书,书在朝曦手里,朝曦读到哪,读不下去的时候,沈斐顺口接下,每次都无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