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就战,朕从不曾怕过战。萧蛮向来言而无信,朕在他身上,也要言而无信一回。"裴嘉宪答的果决,因见雪中寒冷,颇不满的说:"卢卿站起来说话,小心冻坏了双腿,咱们常年沙场征战,还是要体恤,并爱护自己的双腿才成。"
"臣深知皇上为了臣的一番苦心,但是,臣此时不求别的,只求皇上,能准丽太后嫁于微臣,从今往后,臣便肝脑涂地,也只求为皇上尽忠。"
裴嘉宪伸手,本是欲要捉兵器架上一柄银枪的,谁知道此时太冷,他的手尽然就给沾到上头了。
生母对于男人来说是什么呢?
跟妻子一样,是一个男人不允许被任何人污蔑,并亵渎的。
当然,那也是宁可自己放着不用,也绝不肯给人拿走的,就好比祖坟可能叫人挖,太岁可能叫人骑?
于一瞬间,若非枪杆太冷,沾住了裴嘉宪的手,他这一柄银枪扫过来,卢将军恐怕就得脑袋搬家。
"卢卿好大的胆子,朕记得,曾命你替朕驯过一段时间的马,但那时咱们不是说好的,是王伴月王氏么,他怎么就,你究竟是于何处,睹了太后的圣容,竟起了如此狂妄,放肆,大胆,无法无天的心的?"越说越厉,狠命一脚,将那柄银枪从手上给踹了出去,裴嘉宪吼道。
"臣只于后苑之中见过一回,自此之后,日思夜想,再难忘记,还请皇上成全。"卢纪国仰着脖子,雪迷了双眼,挂满胡茬,但依旧直挺挺的跪着。
慢说裴嘉宪,就是罗九宁也想象不到,先皇活着的时候那么爱先皇的丽太后,会跟一个外臣春风度了罗帏,下意识的,只当这卢纪国是胆大包天,觊觎上太后了这是。
太岁头上动土,想给先皇戴绿帽子,他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是。
"杜猛曾经也是忠臣良将,但功高到一定的地步,就意欲取裴家的江山而代之。卢爱卿雁门关八年,于朕之功,深及四海,看来,如今也是意欲取朕而代之了。"阴风恻恻,皇帝的声音亦是恻恻。
早在开口的时候,卢纪国就猜到皇帝会这么想,是以,立刻道:"只要皇上肯赐太后,臣立刻交兵权于陈千里,从今往后马放南山,剑锁宝鞘,只求皇上赐薄田三亩,允微臣作一闲散庄稼汉既可。"
不过,不等他说完,气势汹汹的皇帝就已经走了。
卢纪国也不敢起身,漫天风雪呼呼,就在雪里头跪着。
"皇上来了?告诉他,哀家没心情见他。"丽太后如今还躲在床上哭呢,听见儿子来了,益发觉得自己不必活了。
"娘娘,皇上瞧着神色不大好,要不,您见他一回?"阿福公公劝道:"如此三更,他必定是有急事才会前来。"
丽太后其实前前后后也想过了,她叫卢纪国那登徒子给欺负了一回,慢说他还没说过要娶她了,便果真想娶,皇上又怎么可能准她再嫁?
而此事要叫西太后知道,又必定要召集一帮言官,非说把她,便是把皇帝只怕也要骂个半死。想来想去,自己似乎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给儿子坦承了此事,然后让他赐自己一根白绫或者一碗鸠酒,连带腹中孽胎,一并除了才叫干净。
如此想着,她帕子沾着泪道:"罢了,叫皇帝进来呗,哀家也确实有些话儿,要与他说上一说。"
不过,等阿福公公去宣的时候,皇帝等不得,早都已经回南宫了。
"如何,那个人竟是卢将军?"甫一进南宫正殿,外头雪纷纷的,皇后居然打着赤脚,就在正殿里站着。
"这般冷,你如何还不上床,又是谁的耳报神,把那丑事儿报给你的?"太岁的头上给人动了土,裴嘉宪一脸的不爽气,见罗九宁抚着胎身,笑眯眯的,也不知为何,胸膛中汹汹而腾怒火,就兜然之间熄了下去。
见身后还有内侍随着,利眼瞪了出去,他单膝跪地,俯耳贴在皇后隆起的腹部,闭上眼睛静听了听,这才缓缓吐了口气出来,并言道:"柳航,代朕去看着卢纪国,天不亮,雪不停,不准他起来,叫他给朕好好反省。
接着,他又道:"再将陈千里唤到南宫来,朕有要事与他商议。"
罗九宁听他这口气,似乎是想要对卢纪国不利。
连忙掰起他的脑袋来,因见皇帝两眼红红的,一脸倔兮兮的恼怒,罗九宁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边笑边问:"皇上该不会是想着,今夜就要处死卢将军吧?"
"江山姓裴,如今属于朕,将来属于裴禹,除此之外,但有觊觎之人,杀无赦。"答的简短,但又干脆,皇帝言道。
在他的心里,这是一件外臣觊觎太后,并疑似觊觎他江山的诡计图谋,那么,卢纪国就非死不可。
而今夜,众将士皆在宫中,裴嘉宪此时自然最先想的,就是找个理由,杀了卢纪国来的方便。毕竟战事已停,鸟已尽,弓也该藏了,兔已死,狗也可烹之。
"皇上原本总言先皇多疑,您如今也多疑了。"皇后说:"人常言一叶障目,您如今也是一叶障目了呢。真把卢将军处死了,母后生的孩子,可就没爹了。"
裴嘉宪两只眼眸之中,原本是冷冽的利光,仿如寒剑,但随着罗九宁这句话,慢慢儿的,那股子冷冽就变成了不解和困惑,扬头,他似个少不经事的,茫然的孩子一般,看着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