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不再看她,只是淡淡地看向旁边桌上,那一只梅瓶里本来放着几枝腊梅,但是多日不管,如今那金黄色的梅花已经枯干在枝头,隐隐约约剩下了一抹似有若无的香气。
“宁肯抱香枝头死,何曾零落北风中……”裴宣凝视着那支腊梅,低声吟了一句,道:“其实,本来我不知道你是谁派的,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咳……我还一度怀疑过是康王世子。”
只要细看程弥弥,就能瞧出跟七宝有几分相似,如果再着意地模仿七宝的打扮、乃至神态,那就可以达到四五分相像,虽然不如七宝的绝色,稍微有那么几分意思,已经极难得了。
裴宣是明白赵琝对七宝的心意的,所以当时见赵琝不对程弥弥起意,反而撮合自己跟程弥弥,裴宣便暗中怀疑,程弥弥乃是康王府的人,要送到自己身边儿当细作的。
谁知道收了她后,朝夕相处中,又细观赵琝的举止谈吐,才发现原来不是。
裴宣淡淡道:“其实康王也好,静王也好,都是君。我们当臣的,又能如何,当初我曾跟七宝说起过,静王殿下本就不是池中之物,没想到静王做的比我想的更深远。”
程弥弥低下头去,声音有些颤抖:“侯爷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怎么……怎么还容的我呢?”
“你也是身不由己,”裴宣漠漠然地说道:“我也是身不由己,也许是惺惺相惜吧。再说,就算容不得你,又能如何?将来或许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何必那么麻烦呢?而且……我也不讨厌你。”
程弥弥听到最后一句,缓缓抬头,两只眼睛里已经含了泪:“侯爷……贱妾、贱妾对不住侯爷……”
裴宣不等她说完便制止了:“好了。不用说了。”
正在此刻,外头大辛跑进来,匆匆地跟裴宣说道:“侯爷,巷口来了一队车驾,看着像是咱们侯府的。”
裴宣略一思忖,笑了笑,看着程弥弥说道:“好了,不用我送你回去,来接你的人到了。”
程弥弥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有大辛还有些糊涂。
就在大辛退出屋子的时候,外头有人说道:“少奶奶来了。”
大辛一抬头,果然看见谢知妍迈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谢知妍来到里屋,看裴宣也在,又看一眼程弥弥,眼圈即刻红了起来:“妹妹原来在这里,真是让我好生牵挂。”她上前要握住程弥弥的手,突然发现她的右手处空荡荡的,吓得倒退了一步。
程弥弥却已经上来行礼:“给奶奶请安。”
谢知妍定了定神:“你、你……”
程弥弥用左边的衣袖遮住右手处:“是给那起贼人所伤,惊吓了奶奶,请奶奶恕罪。”
谢知妍顿了顿,一时流下泪来:“我怎么会怪罪你?可怜我这妹妹,好好的竟然受这种折磨。”谢知妍拿了帕子拭泪,又向着裴宣说道:“侯爷,既然知道妹妹在这里,怎么不把她接到府内去住?”
裴宣说道:“你来的正好,我才说了要接她回去。难得你……这般贤惠亲自来了。”
谢知妍忙道:“我听说昨晚上的事,又打听了镇抚司的人,好不容易才探听说妹妹在这里,我心里牵挂,便忙不迭地过来了。侯爷要接她回去?却跟我想到一块儿了。”
裴宣一笑:“好了,看你们如此和睦,我也放心了。”
当下对程弥弥道:“就跟着少奶奶回去吧,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别让我失望才好。”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裴宣嘴角虽然带着三分笑意,眼底却冰冷的尽是肃杀之意。
程弥弥躬身,语气谦和地回答:“是。贱妾会好好伺候奶奶的。”
且说张制锦才回到张府,就给告知老诰命那边儿有请。
之前在宫门口,洛尘已经把府内的情形告诉了他,所以张制锦进门后便直接前去张老诰命的上房拜见。
正几位太太都在,见张制锦回来,众人就都退了。老诰命哼道:“你总算回来了,想必已经有人告诉了你我的意思吧。”
“是。”
“那就快回去,立刻写一封休书,让周家的女人滚回她的威国公府!”张老诰命发作起来。
张制锦皱皱眉道:“为什么老太太要让我休了七宝?”
老诰命冷笑:“你这是明知故问,没了名节的女人,不扔出门去,难道留着她在这府内玷辱门楣吗?”
张制锦眼神微冷:“谁说七宝没了名节。”
“闭嘴,”老诰命道,“这还用说吗,给一帮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贼匪劫持了一夜,已经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你竟还问?”
张制锦面不改色道:“七宝虽给劫持,但一直都跟世子以及永宁侯的侧室形影不离,我自然知道。”
张老诰命喘了口粗气:“这么说你是一定要护着她了?”
张制锦道:“七宝是我选的,执子之手,自然是会不离不弃,难道老太太觉着我会是那种背信薄幸之人吗。”
“谁说你背信,现在是她不守妇道,”张老诰命皱紧眉头,指着张制锦道,“从你看上她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她生得那个样,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你自己想想看,自打成亲,闹了多少事出来?我之前也就忍了,但是这一次更弄得满城风雨,你叫我怎么忍?之前张家族内的一些长辈也特意过来询问我,我都没有脸跟他们再说什么了!”
张制锦道:“这一次不过是无妄之灾,也是因为我杀了管凌北他们才报复在七宝身上。何况七宝也并没有给他们玷辱了。老太太何必如此苛责?”
“你说我苛责?”张老诰命气的七窍生烟,“好,你说原因在你,那我问你,如果不是她在外头抛头露面跟那人斗茶,又怎么会惹出后面这些事来?”
张制锦道:“斗茶一节之前已经尘埃落定了,是父亲任性所致。跟七宝无关。”
老太太说一句,张制锦便回一句,张老诰命一口气上不来,整个人摇摇欲坠,洪儿忙在后面扶住她给她顺气。
张老诰命喘息了会儿,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张制锦道:“老太太年纪大了,何必为了这些没要紧的事大动干戈,还要好生保养才是。”
张老诰命冷笑连声:“你居然还有脸让我保养,我看你是恨不得早早地把我气死了了事,为了一个女人,你这是要反天了。”
张制锦跪地垂头:“孙儿不敢。”
老诰命重重地吁了口气:“你不用急,你既然不听我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你一心要护着那有辱门风的狐媚子,不肯休弃他,那么张家只怕也容不得你这样无法无天、忤逆不敬的子孙了。”
洪儿在旁一惊,却又不敢插嘴。
张制锦皱着眉头:“老太太……”
张老诰命一抬手制止了他:“你不用再说,我很知道你的嘴厉害,再说下去恐怕我就真的给你先气死了。你只管先回去,把我的话想想,明儿你来回复我,你到底是想要她,还是张家!”
“是,”张制锦垂眸,静静地说道:“只不过不必明日了,我此刻就能回禀老太太,不管怎么样,我绝不会休弃七宝。”
且说在三房之中,同春打听说张制锦回来去见老太太了,早就悬着心,连派了巧儿跟秀儿去盯着老太太的上房打听消息。
半晌,秀儿先急急忙忙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好了!”
同春吃了一惊:“什么不好?”
秀儿道:“上房里乱成一锅粥了,都在说老太太厥过去了,忙着请太医呢!”
同春目瞪口呆:“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厥过去了?”
秀儿面露难色,苦笑道:“之前是咱们九爷在里头回话的……姐姐这么问,我就不敢说了。”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里头七宝走出来:“九爷现如今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