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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星河的心情在这一刻颓废到极点。
他慢慢走下楼去,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心空空的,感觉像屋外的风,冷的,冰的,没有着落。
而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窸窣的声响,是有轻轻的步伐走来走去。
盛星河一愣,先是不相信,接着往前走了几步,楼下黑暗中竟露出了一丝微光。
而越往前走,那光亮越明显,伴随着光亮,空气中还有熟悉的气息。来自人间烟火最平凡也最温暖的气息。
他快步上前,在目光看清的那一瞬,视线定住。
楼下餐厅的桌上,围了几支小小的蜡烛,而那光亮中,居然是一碗热腾腾的食物,隔得太远了看不清,但袅袅的香味传来,将这黑暗冷寂都融化。
他缓缓抬头,那温暖的光跳跃的背后,就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系着厨房的围裙,清澈眼眸,淡淡远山眉。
她还没走。
竟然没走。
——詹程程刚才其实是想走的,可走到院门时,回看这幢黑洞洞的宅子,她又停住了脚,可能这一天关于他母亲的悲痛,她跟他曾一起经历过,那一天的撕心裂肺,她感同身受。于是这样极致痛苦的夜,让她又退了回来。
眼下,见他下来,烛光中她仰头看向楼梯上的他,唇微微抿起,露出一个笑意:“下来了?”
“那过来吃点东西吧。”
他惊诧地站在那,她的微笑就在烛火与黑暗的交界处,他不知道是看到了她,还是看到了那光亮,或许向往明亮与温暖是人的本性,他抬起了脚,一步一步往那里去。
屋里的保姆已经被詹程程支开,屋里就她跟他,她看他下来了,像一点也不记得在房间被他赶走的事,还在说:“这是长寿面呢,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下了点。”
果然,那烛光中热气腾腾的就是一碗长寿面,细白的面条,看着普通,做法却并不简单,她用了厨房的骨汤,面条放进去,又切了几个香菇,配上肉丝木耳丝,烩熟,洒在面条上,做成三鲜面,最后再撒一点小小的葱花,于是这看起来普通的一碗面,面白菇香肉嫩汤鲜,色香味俱全。
盛星河怔怔地看着那碗面。
詹程程将筷子拿到他手上,学着过去长辈对她的话说:“长寿面呢,生日必吃,吃完这个面,长长寿寿,健健康康。”
盛星河还是没接,不知道是尴尬还是内疚,毕竟先前他还对她发过脾气。
见他不接,詹程程面色轻松地转了个话题,指着面碗问他:“你猜,这碗面下面,我压了几个荷包蛋,是一个还是两个?”
盛星河呆了呆,终于有了反应,低声说:“两个。”
詹程程却淘气眨眼,“三个。”
盛星河:“……”
可这小小的玩笑极大了调解了气氛,盛星河慢慢接过了筷子,夹起面条,小小地吃了一口。
詹程程见他肯吃,脸上浮起欣慰,转身又朝厨房走去。
餐厅里,盛星河还在低头吃面,面真的很好吃,不知道是因为是她做的,还是因为这样冰冷的夜,这样冰冷的日子,有一碗热腾腾,满含关切的面,就是世上最好的珍馐。
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是冬天,天寒地冻,临近年关,无处可去的他,去了她家里,她那位温柔又好心的妈妈,就是这样给他下了一碗热腾腾的肉丝面。
他记到现在。
她们一家人,特别特别好的一家人。
盛星河低头吃着面,只觉眼角都有些微湿,不知道是面的潮气,还是那不可压抑的情绪。
而这时,厨房里再次传来了声响,似乎是她在捣鼓什么,等他一抬头,甜的气息扑面而来,烛火的光霎时更为明亮。
在他不远处,詹程程手里托着一块小小的蛋糕,上面插着细细的蜡烛,而她一边走,一边轻轻唱。
“happy birthday 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没有任何音乐伴奏,她清唱的声音,轻轻回荡在屋子里,却比世上所有旋律都动听。
而小小的蛋糕端到他面前,明显就是她做的手工蛋糕,刚刚从烤箱里出来,尺寸大概只有三四寸大,刚巧够两个人吃,造型虽然比不上店里的精美,但那香甜扑鼻的模样,仍然诱惑力十足。
詹程程将蛋糕放到桌子正中,说:“生日当然不能只有长寿面啊,怎么能少了蛋糕呢!刚刚烤的,盛大爷将就下吧。”
盛星河看着蛋糕,没有说话,但眼里早已没有拒绝。
詹程程见他情绪好了许多,放心了些,看那蛋糕上烛火飘来荡去,她唱完生日歌就要替他吹,吹了好切给他吃。
可就在这时,盛星河竟然主动开口。
“等等,我要许个愿。”
詹程程没想到他还有这想法,先前担心他情绪不高,吃蛋糕都勉强,眼下见他主动要求许愿,当然是高兴的,“好的,你许吧。”
盛星河闭上眼,双手合十,开始许。摇曳的烛火中,他凝神静气,表情格外认真。
数秒后,他睁开眼,仿佛带着某种期许般,郑重其事,用力一口气将蜡烛吹灭。
詹程程在旁鼓掌,喊道:“生日快乐!圆圆满满!”拿刀将蛋糕切了。
小小的蛋糕,就切了两块,一人一块,盛星河拿起叉子,叉了一口,缓缓吞咽下去,大概这是块带着愿望与期许的生日蛋糕,他吃的时候都有些凝重。
詹程程也在旁边吃了小小一口,她是陪吃的,所以吃的不多。
吃了几口后,她突然从身后拿了一样东西,放到他面前,“生日礼物,不要嫌弃。”
竟然是一个红包!
没办法,突然赶过来,她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半路再出去商圈买的话不现实,最后没办法,按着风俗包了一个小红包,生日封红包不仅是心意,更是一种喜庆。
红包套子还是支开保姆前找保姆借的,保姆在家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没用过的,拿到红包后,詹程程塞了66.6块钱进去。
现在人都用手机支付,她平时几乎不带现金,这66块钱还是在包里摸了好久才找出来的。有些寒碜,但她还是在红包反面认认真真写下“生辰快乐,万事顺遂”。
取66块6毛,可不是就是为了图顺么。他这一生悲苦太多,只希望黑暗过去,往后幸福顺遂。
但终究是钱太少,她递过去有些不好意思。但没想到,他竟很认真的接过了红包,说:“谢谢。”
声音很低,感觉得出来,还没完全从先前悲伤的情绪里出来。
詹程程也不逼他,接下来的时间,她就坐在桌子旁,看着吃面,或者吃蛋糕。偶尔替他倒到果汁之类或者递点小菜。
盛星河默默吃着,并不说话,大概大半小时后,詹程程做的面条与蛋糕都被他吃完了,尤其是生日面,吃得一根不剩。
詹程程很是欣慰,想着蛋糕会干嗓子,起身给他榨了点果汁。
果汁递到盛星河面前,他低声说:“谢谢。”
“不客气。”詹程程笑笑,想想时间不早了,她对他说:“我走了。”
盛星河坐在那,烛光里他埋着头,看不清表情,詹程程就当他答应,她脱了围裙,走到门口,拿起自己的包,然后换鞋。
就在这时,忽然身后一声喊:“詹程程。”
“嗯?”她转身看向盛星河。他平时都喊她小蘑菇的,很少连名带姓的喊詹程程。他这会的语气,郑重到近乎严肃。
他看着她,“你就不问问,我刚才许了什么愿。”
今晚他下来用餐几乎就没怎么说话,顶多只是“谢谢”之类的短语,詹程程以为他心情不好,不想说话的,没想到他突然喊住了她。
她说:“哦,那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烛光将他的脸照映的再清楚不过,他凝视着她,他瞳仁黑且深邃,眸里有剧烈的情绪在沉浮,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在这一晚关切的陪伴中,再无法按捺,也不想再有任何遮掩。
那强忍多年的心思,终于要昭告天下。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刻骨:“我的愿望是。”
“我希望以后每一年的今天,你都可以陪在我身边。”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詹程程双眸猛地睁大。
而盛星河仍是定定看她,那句出口的话,历经这几天两人的时近时远,分分合合,他再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屋外的雨还在下,噼啪的砸在屋檐上,又像砸在人的心上。两个人僵持了起码半分钟,盛星河仍然在看着她,可詹程程在短暂的震惊中,很快恢复如常,她转身,穿鞋,推门出去,仿佛刚才那句意义重大的话,她从没听见。
或者,她听见了,在强装镇定。
而盛星河就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在她推门时,他露出早已预料的表情,神情有些疲惫,最后只说了一句话,“明天把合同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