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寒凉, 冷月如霜。
詹程程没有打车,慢慢从医院走回去的。
心绪有些乱, 关于方才在病房跟盛星河的那番话。
记得年少时看爱情小说, 总是有女主跟最爱的人相濡以沫,跟次爱的人相忘于江湖, 她还到不了这个地步, 但现在多少能体会这种无奈。
人的心, 总是只能爱一个的, 她既然做出了选择,她就不后悔。
……
步行半小时后,她到达了家。
夜里的风有些冷,詹程程回屋加了件衣服,又泡了杯热牛奶, 坐在沙发上。
虽说做出了决定,但心绪仍然不稳, 打开电脑想加会班, 可怎么都找不到感觉,就那么盯着电脑看。
这时手机嗡一声响了,也不知道是谁的, 她抬手接了电话。
“程程。”里面是温柔又低沉的女声。是妈妈。
“怎么了?妈妈。”她问。
母女俩一般一个星期通话两三次,詹妈妈说:“没什么,我看这几天大降温, 就问问你情况, 你们那边冷不冷啊?公寓暖气怎么样?”
“很好, 不冷,而且我还买了新的冬衣,冻不着的。家里呢?”詹程程父母还住在镇上的厂房宿舍,老楼房暖气不好,担心家里冷,詹程程今年秋天就让人给老房子装了个空调。
詹妈妈笑着说:“家里可暖和了,你买的空调制冷制暖都很好。”
詹程程感到欣慰,但仍然觉得妈妈突然打电话来,绝对不止询问天气这一件事,果然,妈妈在笑了笑后换了话题,“那个,这周六我跟你爸要去喝喜酒呢!”
“什么喜酒?”
“你隔壁阿姨的女儿结婚。”
到这詹程程懂了妈妈的意思。
但她还是保持着微笑说:“结婚是好事啊,你们去热闹热闹也好。”
她这么淡定,詹妈妈倒是有些忍不住,“她女儿比你还小半岁呢!”
在此之前,詹家父母虽没读过多少书,但对孩子一直是开明散养,这些年詹程程要考什么大学,选什么专业,做什么工作,父母从不干预,同样,对于女儿的感情生活,他们也不多问,相信女儿的选择。而这些年总有亲戚朋友问詹程程的工作跟感情,詹家父母从不多说,更不会催促。
而今天詹母突然提起这个问题,估计是被身边一个又一个的亲戚朋友的孩子结婚打动,才终于忍不住来问问女儿。
但詹妈妈终归是温柔的性格,再急切语气也轻轻柔柔,“妈不是催你,妈是担心你,毕竟女人的最好时光,就这么几年。”
詹妈妈后面的话没说,但詹程程懂她的意思,老家乡镇的姑娘读书少,出社会早,结婚生子也早,一般十几岁就出去打工,二十出头就结婚生子。詹程程这些年是读了书去了城市里,不然她在老家早就算是老姑娘。
“妈,你跟爸不用担心,我自己心里有数。”
“有数,那你妈妈说说行不行?”詹妈妈也不兜圈子,干脆直接问:“妈问你,你跟默安到底怎么样,有没有进展?”
詹程程不说话了。
这个问题从前父母就问过,只是问的不正式,大概是那会詹程程年纪还小,而现在一年一年长大,很多问题随着年月就会凸显出来。
见女儿沉默,詹妈妈有些黯然,“默安这孩子,我跟你爸是喜欢的,从小看到大,虽然他家里条件不好,但我们从没介意过……只是他的态度……”
“程程啊,过了年你就二十五了,不小了,爸妈也是担心啊,要是默安没这个意思,咱就算了,一年一年的等,你有几个一年等得起啊?”
詹程程握着手机没有回话,内心却突然难受起来。
说到这詹妈妈叹气,“哎,说起来,默安这孩子也难,他爸瘫痪了这么多年,他有个远方老姑婆,被请来照顾他爸爸,结果年纪大了也不中用,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不舒服,最后两人都送去了养老院……”
见詹程程情绪低落,詹妈妈道:“妈妈不是说他不好,妈妈也心疼他,但反过来讲,这孩子从小承受的跟一般孩子不一样,他心思比较深,你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万一他对你真没那个心,你怎么办,还真吊死在他身上?”
“我跟你爸是这么想的,他要是真对你没意思,你爸有个工友,介绍了一个小伙子,爸妈也不强迫你,你就看看试试,不行再说……”
“再看吧妈妈,你们别太急了,我这才工作两年呢。”詹程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缓了会转了个话题,“爷爷怎么样?天冷了又总是下雨,风湿是不是又犯了?上次我给他寄的风湿贴,不知道有没有用。”
詹妈妈的思绪果然被带跑,“你的药贴用了,爷爷说有点作用,能够缓解……只是除了风湿外,他最近还总是头疼。”
“头疼?”
“对,我跟你爸打算找个时间带他去看看,查查是什么毛病。”
詹程程一听也急了,“那我快点把手上事做完,假期回去看爷爷。”她人在外地工作,也有一段时间没回去看老人家了,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行。”詹母道:“那你没事早点睡,好好照顾自己。”
“嗯。”
母女两话到这就告别了,夜幕已深,互道晚安就都睡去。
……
夜深人静,挂了电话的詹程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屋外月光投入房间,像一层银色的薄霜,詹程程又坐了起来,在黑暗中看着那片月光。
这时手机又响了,竟然还是她妈妈,临睡前给她发的微信。
“闺女,妈妈刚跟你说的那个小伙子,人真的挺不错,也是个大学生,跟你一样在城里工作,你考虑下,默安那边要是没可能,咱们找时间见一见好不好?”
母亲的微信让詹程程思绪更乱,相亲,爷爷,还有陈默安。
关了灯,她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只觉得自己这头绪也同这乌夜一样,理不清。
相亲她倒无所谓,她的感情一向自己做主,只是听着母亲今晚的话,这么多年对陈默安的等待,让她忽然入了迷茫。
母亲有一点是对的,她永远猜不到陈默安的想法。这么些年,她一直坚定地等着,等着那个在幻想中可能存在的“惊喜”,可是现在,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却渐渐连他的心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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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詹程程按时去上班。
昨天没睡好,顶着一对黑眼圈,坐在位置上有些精神不振。
路过的同事不时跟她打着招呼,詹程程点着头相应,心里却一直想着事,视线不住往公司玻璃槅门看去,那边,早上上班的人进进出出。
终于,在看到某个身影时,詹程程眼睛一亮。
那人白衬衣墨蓝色工作西装,衣服烫得妥帖,领带打得笔挺,如学生年代般,整洁得一丝不苟,可不就是陈默安。
陈默安同样看到了她的目光,走过来轻拍一下她的头,那动作从小到大熟稔地做过了无数遍,“程程。”
詹程程也仰头对他笑,“默安哥。”
她平时工作很少这么称呼他,这一个哥的尾缀,带着这些年一路成长与陪伴的亲昵,与众不同。
陈默安对她今天的热情微惊,旋即笑了笑,转身准备去工作。
就在这一瞬,詹程程喊住了他,“今晚你有时间吗?”
“有事吗?”陈默安扭头问她。
“我想去吃火锅。”詹程程说:“上次我们不是约好了一起吗,只是你一直没时间……”
陈默安的确答应过她,看着她期盼的眼神,陈默安说:“好,我争取把事情做完,早点下班陪去。”
“嗯。”詹程程乖巧点头,目送陈默安进了办公室。
远远望着他的背影,詹程程坐回椅子上。
哪里是想吃火锅,无非是心里沉甸甸的事罢了。
等了这么多年,该认认真真挑明说一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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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某小吃街大排档。
詹程程先来的,原本想跟陈默安一起来,可陈默安下班时还有些工作没处理完,詹程程便先行下班,先去馆子里点菜。
这是Y市有名的馆子,看着是大排档的形式,老板可是做了多年的火锅专家,店子生意好到爆,来吃饭还得提前订桌。
比起各种精致高雅的酒店饭馆,詹程程挺喜欢这种大排档,一字排开的大场子,热气腾腾的火锅,香辣浓郁的汤汁,还有人群的喧哗与啤酒的飞溅,在冬天能感到热乎乎的暖意。过去詹程程就很喜欢来这犒劳口欲。
下了班,她早早的来,占了最东边的一张小桌,让老板上了底锅,自己去拿了很多菜品,围满了一桌子,看着汤汁在火苗的舔舐下咕嘟咕嘟的翻滚。
陈默安还有十几分钟才到,她坐在位置上,安静地等。
想着今晚要开口的话,其实内心有些紧张。这么多年,他跟她总得有个人捅破这层关系。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缄默,或者,今晚可以听听他最真实的想法。
大排档不远处的小店子,慢悠悠放着歌,詹程程听着歌词,渐渐放缓了心绪。
是岑宁儿的《追光者》,其中有几句是:“你看我多么渺小一个我,因为你有梦可做……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我可以等在这路口,不管你会不会经过……”
詹程程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她跟陈默安多么像这首歌,这么多年,她站在他的背后,看着他,喜欢他,像歌词里的,影子追着光梦游。
一晃这么多年了,从懵懂童真的几岁到风华正茂的二十多岁。喜欢他,等着他,认为要跟他在一起,都成了习惯。她双手捧着脸,在火锅的香气中笑了起来,于是那今晚要说的话,从紧张变成了期待。
“程程!”这时眼前人影一晃,竟是陈默安来了,夜风中他呼吸都是白雾,似乎是怕她等,他一路快走过来,“等很久了吧?”
“没有没有!”詹程程赶紧让他坐。
两人很快相对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