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胛山顶,草木之间,一座小城依稀可见。
这便是公孙述所筑的赤胛城。相比于山下的白帝城,赤胛城才是真正的主体。然而不到两百年,这座城就被草木掩盖了,只有沿着山势修筑的城墙能够表现他的存在。
站在野草丛生、野树横出的城墙上,看着对面如一道银线的白盐山,看着长江两岸夹峙耸立的夔门,听江水滔滔,春风拂草,曹操感慨万千,思索片刻,轻声吟诵。
“我登赤胛山,艰哉何巍巍
马岭如肠盘,重足立崔嵬。
树木何萧瑟,东风声正悲。
熊罢对我怒,虎豹夹路啼。
谿谷少人民,叶落何飞飞。
延颈长叹息,远行多所怀。
我心何怫郁,思欲一东归。
”
法正站在一旁,听着曹操吟诗,心里掠过一丝不安。诗言志,曹操的诗中弥漫着沮丧、无助,东风声正悲,思欲一东归,难道他是想向孙策称臣
法正转念一想,又释然了。曹操集益州之兵而来,正是决一死战之意,岂能有投降之心。只不过他的家乡在关东,睹景思归,也是人之常情。
诗人嘛,悲春伤秋,难免的事。
曹操沿着城墙走了一段,和法正商量将大营安扎在赤胛城的优劣。好处很明显,地方够大,地势也利于防守;劣势也很明显,上山下山只有马岭一条路,极不方便。要将大量的物资运上山,耗时耗力,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法正之前也考虑到了这些问题,只是还没找到妥善的解决之道。
正在他们商讨时,彭羕带着几个郎官,抱着酒瓮、果篮,背着釜,上了城。几个郎官累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彭羕也有些气短,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四下张望了一下,便选好了野炊的地点,让郎官们搭灶、寻柴,各自准备,自己快步赶到曹操、法正面前。
“永年,孤欲将大营安扎在山上,可有办法将物资运上来,既要快,还要省力。”
“有。”彭羕不假思索,应声答道,转身指着不远处的一道山崖。“可在那里建几座吊台,以轱辘牵引,将打包好的物资直接吊上来。”见法正面有疑惑之色,又笑道“关东津渡吊装货物都是用这种方式,省时省力,效率极高。祭酒派出的细作没有报告过吗应该不难看到的。”
法正阴着脸,一声不吭。
曹操摆摆手,示意彭羕退下。待彭羕走远,曹操对法正说道“孝直观永年如何”
法正躬身致意,淡淡地说道“少年果敢,又得大王调教,不出数年,必能大用。”
曹操笑了两声,抚须颌首。“的确是年轻了些,处处爱表现,唯恐人不知。论稳健,他不如你。”曹操停了停,回头看着法正,法正也正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曹操又道“可是年轻有年轻的好处,一是精力好,一是无成见,兴趣广,不管什么,接受起来都要快得多。”
法正目光一闪,迟疑了片刻,躬身作揖。“大王教训得是,臣的确有些迟钝了。”
“那是因为你太累了。”曹操伸手拍拍法正的肩膀。“人累了,反应就会慢。孝直,两军交战,比的不仅是双方的将士,更是背后的人,甚至是运送物资的民伕。孙策这么多年没有上阵,但他没有闲着,这些年一直在做进攻益州的准备。就说那些船,难道是某一个人的聪明才智吗非也。这些年,吴国在船上投入的资金、精力非你我所能想象,而带来的好处也绝非逆水而上这么简单。”
他叹了一口气。“蔡德珪运气好啊。遇上孙策,连他这样的中人都有机会开疆拓土,青史留名。”
法正应声答道“臣以为他的运气还不够好。若是遇上大王,他岂止做个摸金校尉,海外屯田。”
曹操哈哈一笑,没有再说这个话题。法正是聪明人,话点到了就行,说得太多了反而不好。军务繁忙,法正一个人忙不过来,他打算增加几个人辅助,彭羕就是其中之一。
彭羕年轻,身体好,脑子活,又与南阳木学堂的李譔相熟,对木学很热心,找了不少资料学习。虽说与真正的匠师相比远远不够,可是将现成的机械稍作改造,用来解决一些实际问题,倒是绰绰有余的。在八濛山时,他已经展现了木学的作用,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可。
等他建好吊台,将山下的物资运到山上,法正自然能明白彭羕的用处,也就不会排斥了。不仅不会排斥,说不定还会建议多找一些这样的人。
在赤胛城中吃了一顿野炊,曹操和法正商量定了基本的作战方案,利用地形优势和兵力优势,坚守要塞,节节抵抗,消息吴军的实力和士气,同时以战代练,尽可能的训练出一批精锐来。
战事拖延得越久,对吴军的伤害越大,纵使吴国富庶,吴军精奖品,总有一天会支撑不住。
第二天,曹操巡视对岸的白盐山。
第四天,曹操乘舟而下,巡视巫县,慰问将士。
法正疲惫不堪,几乎累倒。
佷山县,夷水。
乌云压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遮蔽了视线,远处的群山变得漆黑一片。
吕范站在船头,手紧紧抓住栏杆,看着卷着枯叶碎草的浑浊河水,浑身被大雨浇透,吸足了水的战袍不仅湿热,比披了铁甲还要沉重,也让吕范的心情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