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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正午,奉天城西。
南市场八卦街,“松风竹韵”娱乐场。
正当光天化日的时候,大堂里便已是莺歌燕舞,一派醉生梦死的奢靡盛况。
二楼雅间内,突然爆出一阵爽朗豪迈的笑声。
张效坤端坐在主位上,左手搂着一个年轻的白俄姑娘,右手把盏衔杯,纠集一帮乌合之众,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狗肉,一边天南海北、胡吹乱侃。
回奉天一个多月了。
张大诗人的官运始终不见转机,仍旧是个宪兵营长,不过饷银倒是按照陆军上将的标准发放。
按理来说,他本不该愁钱花,无奈生性狂放,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而且四处呼朋引伴,人缘儿又好,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便将那些曾经跟随他混迹江左、湘淮、京师等地的老部下,全都笼络到了奉天。
这些狐朋狗友,多半是土匪、流氓,虽然跟着张效坤混到了军衔儿,但上梁不正下梁歪,哥几个始终贼性不改,总结起来就是八个大字——
治军无术,扰民有方!
每日但凡得闲,必定聚众豪赌,胡吃海塞,留恋娼馆,时不时叹一句“怀才不遇”,算是图个心理安慰。
如此挥霍无度,那点饷银哪够维持,于是没过多久,就已经在江家的场子里欠了一屁股债。
张效坤倒是浑不在意,逢人便说:“江老板那是俺兄弟,知音懂不懂,这些都是小钱儿,根本不碍事!”
结果话音刚落,康徵便敲着房门走了进来。
“张将军,几位长官。”他满脸堆笑,略显为难地说,“不好意思,打扰几位了,张将军您看……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张效坤面容一僵,脸上顿时有点儿挂不住,当即摆了摆手,十分厌烦地轰赶道:“去去去,没看见正喝着呐,有啥话,你等俺兄弟回来再说,不就是赊个账么,又不是不还你。”
康徵连忙解释道:“不是,张将军误会了。我东家头走之前特意嘱咐过,您来咱们这玩儿,从来都是免单,没有赊账的说法。”
张效坤闻言,立马笑眯眯地冲左右显摆:“看见没有,俺这兄弟,就这么够意思!”
“那……张将军方便借一步说话不?”
“嗐,你有啥事儿就说,这桌上都是俺过命的交情,没有秘密。”
康徵见桌上几人五湖四海,哪哪都有,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道:
“是这样,我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我们东家在沪上最近碰上了点小麻烦,张将军曾在沪上扬名,所以家里特意派我过来问问,看看您能不能帮忙搭个关系,替我东家解个围、行个方便。”
“俺兄弟咋了?”张效坤趁着酒劲儿,立马吹胡子瞪眼。
“嗐,在沪上人生地不熟,让地头蛇给叨了一口。”
“他奶奶个腿儿的,哪个王八羔子这么不开眼?”
“听说……好像是叫张小林和杜镛。”康徵如实回道。
“谁?”张效坤皱起眉头,略显困惑道,“什么货色?俺就知道沪上法租界有个黄锦镛,整天牛逼哄哄的,这俩人是哪瓣儿蒜呐?”
不怪张大诗人眼拙,而是他在闸北担任骑兵团团长时,杜镛和张小林就是个实打实的小瘪三,所谓的三金公司,也仅仅是最近两年的事儿。
“杜镛?”
座中一个肩扛少尉军衔儿的土匪思忖道:“是不是那个卖莱阳梨的猴儿崽子?他啥时候还成地头蛇了?”
“咋的,你认识?”张效坤忙问。
“不认识。”那人回道,“一个天天蹲赌场门口卖水果的,我跟他能有啥交集。”
“我倒是听过张小林。”座中另有人接茬儿道,“以前是个码头上的打手,也没看出来有啥势力呀!”
说来说去,都是在扯闲白。
张效坤转而看向康徵,索性直截了当地问:“你就直说,俺兄弟想让我帮他办什么事儿?”
康徵想了想说:“其实也没什么,沪上各方势力太杂,无非就是希望张将军能帮忙动动关系,帮我东家‘清个场’,方便咱们在那边放开手脚,省得在外地,处处找人掣肘。”
“哦,你要是这么说,那俺就明白了。”张效坤说,“别的俺不敢保证,但沪上法租界有个鲁省同乡会馆,俺当年在闸北混的时候,也跟他们有来往,等俺待会儿去发个电报,跟他们提提这事儿。”
少尉军衔忽然说:“江老板在沪上有麻烦,那就让他去找青帮谈呐,在十里洋场,没有青帮摆不平的事儿!”
康徵尴尬地笑了笑:“这……恐怕不行,我东家的麻烦就来自青帮。”
“那就有点麻烦了。”众人频频摇头。
张效坤却冷哼一声,说:“操,青帮有啥了不起的,老子在沪上当团长的时候,青帮见了俺,得叫声爷爷,找俺知己的麻烦,老子不答应,现在的沪上护军使是谁呀?”
“好像是何枫林。”
“皖系的人?”张效坤不屑道,“去告诉俺兄弟,啥也不用担心,俺虽然不是皖系的人,但好歹也是陆军上将,当年俺在冯总统身边当武官长的时候,那些将官,也都面熟,江兄弟又不差钱,俺帮他搭个线,这事儿好办!”
康徵一听这话,激动得连忙拱手抱拳。
“多谢张将军,有您这句话,那我就容易回去交差了。”
“什么话,江兄弟是俺知己,知己什么份量,你们懂不懂啊?”
张效坤环顾一周,略显失望地摆了摆手:“嗐,算了算了,俺跟你们这群大老粗也说不明白。”
众人干笑着奉承道:“那是那是,将军文采斐然,咱们悟性太低。”
张效坤大手一挥,却将康徵唤到身前,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帮俺给江兄弟传个话,如果在沪上碰见危险,就去找‘小孟尝’李五爷,俺待会儿就去给五爷发电报,只要是青帮的事儿,五爷全都能说上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