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桃无比厌恶自己的父亲。
每次他一回到家里,就准没好事,从前,爷奶精神头儿尚好的时候,还能用孝道压着他,把他给打发了,但这一年年的,两个老人身体逐渐衰弱,精神也慢慢变得混沌,而隋桃的母亲又是个软糯的性子
作为家中独女的隋桃。便只能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外出做工。
但她年纪实在太小,又不怎么识字,前几年,都只找得到些零散活儿,这还是京中女子为官的从商的这些年逐渐多了起来,才让隋桃能有做工的机会,不然连这些散碎活计都没有。
她也曾怨过自己出身不好,怨过生父只会给家里找麻烦,怨过娘亲怯懦畏缩从不曾给予她期望的保护但这些,在隋桃怨过之后,就悉数变成了她督促自己愈发努力的动力了。
就在事发的前一天,隋桃终于在她老早就有交集的一座布桩里找到了份账房的工作,这些年来,她除了做零工,把六成工钱交作家用以外,剩余的都拿来给自己找了个会算账会写字的女子做老师,学了这几年,终于出师,也终于是靠着这本事得了一份不用继续在风里雨里奔走的好差事。
可这眼见就要光明起来的未来,偏偏又一次被那个男人给破坏了。
他在外头骗人不成反而欠债,对方的手段比他高明太多,自己一家除了赔钱之外别无他法,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叫自己去做妾以身偿债,更不该,典出娘亲去去
隋桃每每想到自己那怯懦却守贞的母亲,遭遇这种事情之后恍如死去一般的表情,就胸口闷得几乎没法呼吸。
要是他死了就好了。
隋桃不止一次地衷心祝福着自己的生父快快死去,这样,她的家才是完整的家,这样,她才能更好地保护家人,而最最可笑也可悲的是,隋桃强硬的性子可以在家人受到来自外界的伤害时,果断反击,却始终难以奈何这个血脉相连的败类!
只要她依旧有父亲,祖父母依旧有个儿子,她的娘亲依旧有个丈夫,那作为子女,作为老者及妻子的她们,就始终要受到这个男人的拖累!
听说皇后娘娘要为女官们建造专门的官舍呢。
隋桃看着自己眼前争论不休的权贵子弟,心中一片平静地想到:要是我也能做官就好了,要是我也能如那位女官一样被父亲逐出家门就好了。
事情的经过,几个当事人已经七嘴八舌地告知了后头才过来的这一众权贵子弟,隋桃默默地等待着那些人如晴空下乱舞的野蜂一般嗡嗡争论,就仿佛是将自己的遭遇做了献祭的祚肉,任由他们打量,分割,品尝她等待着这些生来便是高等人的权贵的评判,但在自己身后,却也有人正做着他们的评判者。
她冷眼扫了一圈已经被扶起来的几个债主,以及各持观点,每一个都想展现自己独到之处的权贵子弟,想起这座佛堂主人对自己一家的帮助,隋桃愈发坚定了心中的某个信念,垂头不语作悲伤无措的模样,手指紧紧抓着一边的辫子。
直到人群杂乱的声音渐渐变得小了,变得统一,直到那最响的一道男声开始询问自己:“姑娘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