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沈南瑗过去,乖巧唤了一声。
沈黎棠此时也是一身正装,外面罩了件青墨色大风氅,里面是白色竖条纹的西装,搭配同款领带,领夹一丝不苟,上衣的口袋上坠着块金表,金表链子泛出金光,派头十足。
“爹今天真帅气。”沈南瑗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这幅小女儿神情,如今这年纪做起来一点都不矫柔造作,反而有点憨憨的,十分可爱。
沈黎棠很是受用,再看沈南瑗心底不止一丁点满意。
这么一打扮,当真看不出一点乡下养着的痕迹,就是比城里那些名媛淑女都没差了去。
沈芸芝叫眼前这父慈女孝的画面刺激,没忍住哼出了声,刚好没人说话,引起了注意。
沈黎棠扫了过去,“芸芝,你对你三姐的话有什么异议?”
沈芸曦飞快踩住了沈芸芝的脚,又挪开,“是我不小心踩到妹妹。我觉得爸,你比电影里的黎祥还要帅!”
沈黎棠还是挺喜欢这知书达理的大女儿的,故此她说话就不追究真假了。
而沈芸曦一身粉色洋装,温婉大方,俨然是个大家闺秀。
“芸曦也一块,走吧,别让督军那边等。”
沈南瑗原以为就带她一个,看着半路杀出来的大姐,眸子染上狐疑。
难不成昨个苏氏受刺激太大,为了不让她如意,想让沈芸曦嫁给督军那个傻儿子?
她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她志本就不在此,无非就是被困这里,借用一下“嫂子”的名分,压一压那个狂妄的杜二少。
只不过,她要是没了用处的话,苏氏不定得撺掇沈黎棠怎么对待她……
“妹妹,我习惯坐后面,你坐前面好不好?”沈芸曦回头问她。
沈南瑗点了点头头,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沈公馆门口,苏氏目送沈黎棠带着俩孩子离开,尤其在看到沈南瑗不得已独自一人坐在前面时浮现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眸子里还闪着得意的精光。
不枉费昨个费了半夜,才磨得沈黎棠同意带上芸曦。
芸曦不愧是她的好女儿,稍稍点拨,就表现得令人非常满意。
况且等入了督军府,沈南瑗就晓得厉害了。
只是她回想起,方才见到沈南瑗时的情景,心底浮起一层隐忧。
沈南瑗的容貌跟白氏有七八成像,那白家是怎么败的……她突然不敢往下深想。
从沈公馆开车到督军府,花了不到二十分钟,沈黎棠拨弄着怀表时,沈南瑗瞥了一眼,就老老实实跟着下了车。
看着门前那熟悉匾额,沈南瑗心里有些打鼓。
听说杜聿航是个傻子,饶是有心理准备,她也担心自己一会儿会不会受惊。
杜督军今日特地留在府中接待沈黎棠,对沈黎棠来说是莫大荣幸。
在泷城地界,说杜督军是土皇帝也不为过,但凡沾点亲都能得到不凡好处。
沈黎棠跟着佣人进门,还不忘回头叮嘱两个女儿别乱走,也别惹出乱子。
“爸放心,我知晓分寸的。”沈芸曦应声,即便是对这地方好奇也始终表现落落大方。
而沈南瑗亦步亦趋跟着,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天把杜聿霖敲昏的一幕。
晃个神的功夫就看到沈黎棠略有不满的蹙眉,当即道,“我会跟紧大姐的!”
“……”沈芸曦轻挑了下眉,有种被拉下水的错觉。
“沈先生,太太请两位千金去花园喝茶,聊聊天儿。”画琅得了杜夫人的吩咐,在沈黎棠去督军那里前拦截到了人。
沈芸曦抿了下嘴角,眼里掩过一抹精光。
杜夫人,就是杜聿霖的亲生母亲,督军府的主母。
沈南瑗则暗暗蹙了下眉头,那位杜夫人……回想起书里零星的片段,她可是认定是原主勾引了儿子,作妖作个不停。
这回换作杜聿航,又不是亲儿子,自己应该不至于那么倒霉吧?
画琅在前面带路,实则也在暗暗打量她二人。她是夫人的心腹,自然要替夫人看得仔细。
这沈南瑗容貌出色近妖,八字与大少相和,另一个看起来倒像是端庄的淑女。
“听闻夫人和二少母子感情深厚,为了夫人喝上一壶好茶,就连西洋的伯爵红茶都搜罗来。我知道夫人好茶,特意带了点自己制的。”沈芸曦示好地拿出一小罐子茶叶,包装仔细,显然花了心思。
又取了一盒,“这是大少和二少的。”
沈南瑗看她像变魔术似的拿出几个罐子,以及提到杜聿霖时那一抹并不显眼的红晕,一下回过味来。
“沈大小姐真是客气了。”画琅笑盈盈的,目光落在了那罐子上,“夫人好茶,却有点癖好,那就是只喝二少送来的。”
她顿了顿,又道,“大少倒是喜欢,二少那就算了,他没有喝茶的习惯。”
画琅只收了一罐子,转手就给了旁人让人拿去大少院子。
还不忘特意叮嘱是沈家小姐的心意。
“这……”沈芸曦咬唇,面上划过一抹惊慌,只是送出去的就再拿不回来。
万一教人误会……
沈南瑗倒是察觉了沈芸曦的心思,心底暗忖自己费尽心思想逃离的火坑,偏就有人一股脑的往下跳。
杜聿霖那变态有什么好的!
画琅引着人到了花园,不过空无一人。
她招呼二人:“夫人方才还在,估摸有事离开,两位先等等,我去泡茶。”
沈芸曦道谢。
沈南瑗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
偌大的花园里,就剩下姐妹二人。
沈南瑗瞥见桌上色泽诱人,还十分精巧的糕点,忍不住拿了一块。
“主人家都不在,你就吃上,怎么这般贪吃的!”单独相处,沈芸曦虽然维持着面上笑意,可语气里仍是泄露一丝嫌弃。
“既是招待,那就是可以吃的,大姐要不要也吃一块,这红豆糕糯叽叽的很好吃呢!”沈南瑗仗着年纪小,天真娇憨捏来即是,心思却活泛的很。
照杜夫人的心性,保不准在哪个角落看着呢。
她不装得傻一点,让人放心点怎么行。
沈芸曦推开了那块红豆糕,“你自己吃罢。”再看她那憨傻样,心想果然是乡下土包子,连个糕点都觉得稀罕,怪丢人的。
可就这么看着,她心底突然有了主意。
沈南瑗靠在车壁上想事情。
既然出不了城门,那就只有回沈家了。
就是不知,那个苏氏故意把她撇下,是想唱哪一出?
想到此,沈南瑗忽然急急地喊:“停车。”
车夫停了下来,提醒道:“小姐,还没到井岸胡同。”
沈南瑗递了几个铜钱给车夫,“哦,我忽然想起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
车夫道了谢,拉着黄包车消失在了街口处。
沈南瑗左右看了看,仔细辨别了方向。
这条街,昨晚上沈黎棠带她走过,街口有一户人家的门口放了块大石条,想来是洗衣裳用的。
沈南瑗定了定神,迈步向记忆中的沈家走去。
并没有走出几步,冷不防打对面行来了两个男人,走路七扭八扭。还离的老远,沈南瑗便嗅见了那刺鼻的酒臭气息,她下意识往路边去了去。
可那两个酒鬼,瞧见她之后,竟嬉笑了一声,故意朝她撞来了。
幸亏沈南瑗躲的快,若不然就被他俩人近了身。
可饶是如此,那俩人还是不依不饶地挡住了她的路。
“小姑娘,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哪里?不如,跟爷回家,亏待不了你。”
没穿书前,沈南瑗的工作也是早出晚归,色狼没少碰见过,这么明目张胆想要劫色的却还是第一次。
眼看他二人的手就要盖上她的脸,她心里泛起了一阵一阵的恶心。
那个兵多枪多的杜聿霖欺负她人单势微也就算了,这两个臭酒鬼……
沈南瑗可是出生在一个武术世家,虽然没能继承她爸的武术馆,可打小就练的童子功也不容人小觑。
只是如今换了副娇滴滴的身子,她十成的功力若能发挥出个六成来,就阿弥陀佛了。
眼下,刚好拿酒鬼练练手。
那两个酒鬼根本就没有看清被他们挤在墙角的丫头是怎么出的手,一人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瓜子,再瞧那小丫头,已然闪到了他们的身后。
“见,见鬼了?”一人大着舌头同另一人讲,这还真是猫尿喝的多了,头晕眼也晕。
另一人是个胆子大的,毕竟酒壮怂人胆。
“什么鬼不鬼的?就是个鬼,老子今晚也要跟她睡。”
说着,他调转了方向,再一次向着她猛扑了上去。
沈南瑗气结,再一次闪躲过去。
她这副娇滴滴的身体啊,就这两下子,居然开始细细喘气。
沈南瑗不敢托大,只想着赶快脱身,却在这时,打街口出现了一队士兵。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两个烂酒鬼一看见士兵就怂的跟软脚虾一样,瘫在了地上。
沈南瑗提着心,瞧见为首的并不是那杜聿霖,而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满脸胡须的男人,这才稍松了一口气。
她口齿伶俐,不待他询问,便可怜兮兮地道:“我回家的路上,碰上了这两个无赖,幸亏长官来的及时。”
这么一个男强女弱的场景,再加上扑面而来的酒气,万四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厉声吩咐手下:“把这俩人送到警察局。”
那俩人声都没能发出一句,就被人捂住了嘴,拉到了街头。
万四通转而又将眼前的女子看定,小模样长的跟电影明星一样,这么晚的天了,却一个人独自走在这不繁华的街道,他疑心大起,“姑娘,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回长官,这就是我回家的路。”沈南瑗低着头,毕恭毕敬地答。
万四通审视了她片刻,便又问:“你住哪儿?”
“井岸胡同。”
“井岸胡同?谁家?”万四通眯了眯眼睛。
沈南瑗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如实回答:“沈家。”
“沈……这井岸胡同里的,你是交通部副部长沈黎棠沈部家的……”万四通的话刚说到这里,就被人打断了。
来人是一个小士兵,正是方才拖走酒鬼的其中之一,“万连长,少帅有令,让连长带着这位姑娘去前头的梧桐街见。”
沈南瑗一听见“少帅”这两字,就开始心慌。
她往后退了一步,焦虑地说:“长官,我再不回家的话,我爹爹一定会急死的。”
万四通也闹不懂少帅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但军人服从是天性。只是看在小姑娘脸色煞白的可怜模样,他还是宽慰地说:“小姑娘你莫怕啊,兴许我家少帅就是请姑娘去问问话。”
说着,就格外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沈南瑗面如死灰,撇了眼他腰间的配枪,不得不挪动了步伐。
穿书大神啊,我想先回去一趟,弄点高阶武器再回来行吗?
要真的能回去的话,鬼才要生活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
沈南瑗想好了自己的一百种死法,却在踏入梧桐街的那一刻,发现了自己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那杜聿霖身边站着的,不就是她便宜爹沈黎棠!
这事说来也巧,杜聿霖带着兵四处找人,先是撞见了四处寻找女儿的沈黎棠,又撞见了万四通手底下的兵押着酒鬼往警察局去。
一问来龙去脉,只听说那俩酒鬼调戏的姑娘约莫十五六岁,长相极为天人。
杜聿霖与沈黎棠的眼角同时一跳。
前者是想到了打晕自己的野丫头。
后者则是想到那女子若当真是沈南瑗,该如何跟杜聿霖解释。嫁入督军府这事儿万一因此而黄了……想到这里,沈黎棠的眼神不由地暗了又暗。
越走越近,瞧的越清楚的沈南瑗片刻间便有了主意。
想想自己这莫名的穿越,和这两天喝凉水都塞牙的运道,不用外力,沈南瑗便真的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