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耀文不知道三少爷心里的想法,即使知道也不会在乎,有些事情瞒不住,做的时候自然会露出马脚,所以,他才会不避讳地当着外人说,否则对方休想知道。
等老板把油条豆浆送上桌,四人便吃了起来。
油条很长很粗,两根就能吃个半饱,嚼着也很酥脆,只是锅里的油应该好久没换,带着陈油特有的味道,不会让人产生享受美食的心情,只能惦记着填饱肚子。
冼耀文吃了一根就不再吃,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三少爷,心知一晚上走了二十几公里肯定把这位大少爷累得够呛,这会脚底起泡也不用奇怪,挺能忍,这一路都没有听到他叫苦。
“聪明是聪明,就是嫩了点,不知道你表现得越好,我对你就会越警惕吗?”
冼耀文脑子里冒出一句,专心喝起了豆浆,这里的豆浆不错,能尝出盐卤的味道,还很浓,加过酱油的豆浆凝结出一朵朵豆花,就是……
不远处的老板擤过鼻涕之后,手没洗也没擦拭,直接揉起了面团,额头起汗就用盖面团的布擦拭,擦完又盖回到面团上,冼耀文只好自我安慰——不干不净,吃着没病。
吃完早点,一行四人搭上过海的天星小轮,在港岛下船后,没顾着看风景,快马加鞭地去办理身份证,使了点钱,加了个塞,一上午的工夫,四人就有了行街纸。
中午在路边吃过车仔面,冼耀文找到一个报摊,买了市面上的所有报纸,不管是不是当日的,只要有,他都买。
接着,四人又来到维多利亚港,冼耀文强提精神看报纸,冼耀武负责看着已是萎靡不振的三少爷二人,折腾了一夜半天,又吃过两顿饱饭,这会正是困乏袭身的时候,因为下午还有不少事情要办,加上要“熬鹰”,冼耀文根本没想着找地方睡觉。
花了一个多小时把报纸看完,冼耀文又找了一个可以打电话的地方,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有打给置业公司售楼热线,也有打给金铺、银号、烧鹅铺等处。
看报加上电话让冼耀文总结出了不少信息:
一,香港目前的楼价是20—30港币/方尺,港岛、九龙一带可以卖到最贵,偏远的位置卖得便宜,深水埗一带的房子比较好租,能卖到22—25港币。
这时的物业买卖以整栋楼宇为单位为主,能够购买者人数极为有限,主要是从上海等内地城市移居香港的富商或俗称“金山阿伯”的海外归侨。这种情况,严重制约了香港地产业的发展。
不过也有例外。
1947年,柬埔寨华侨吴多泰眼看地产市道方兴未艾,发展潜力丰厚,而自己的资金有限,购地建屋后须将整幢楼宇售出,才可套现。他经过深思熟虑,找到平时有业务联系的律师行高露云律师行的师爷商量,结果发明“分层出售”的售楼制度。
这一时期,地产物业发展商都是小本经营,他们通常盖建2间至4间屋出售,而行内则通称这种方式为“炒四热荤”,而且有不成文的规定,盖建的屋子通常为四层,不会超过五层,否则便要港督会同行政局批准。
通过报纸上的售楼广告,冼耀文得知深水埗长沙湾北部靠近李屋村和郑屋村,即未来李郑屋邨的位置,有一栋四层,每层面积1000方尺的房子出售,售价10万港币,这是他心仪的目标,买下来自己住第四层,二三层租给办公室白领家庭,一层租给别人开店,最好是饭馆。
这栋楼是今年刚建成的楼,可以避开港府于1947年2月,为遏止日趋猛烈加租迫迁风潮,并鼓励业主修复被战火毁坏的楼宇,制订及颁布的新租务管制法例。
新法例对战后楼宇租金实行管制,规定不得超过战前的租金水平,但有两种情况不在管制之列,一是战后新建的楼宇,二是业主以战前该区租金100倍的资金重新修建的房屋,这两类楼房都可按当下的市值收租。
冼耀文算了一下,只要六七年时间,买楼的钱就能回本,这会买楼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
二,冼耀文还打了几个招聘单位的电话,大概问了问薪水,再结合4块钱一只的深井烧鹅价格,维他奶全年的订奶价格,几份报纸的价格,到香港一路走来遇到过的价格,刚才还顺嘴找人力车夫打听了一下他们一天能拉多少活,又要给车行交多少车佣。
综合以上所知的数字,他已经大致推断出香港目前的中位数收入在120元左右,平均收入会高一点,可能有180元之多。
数字可能不太准确,但他相信不会差得太离谱,因为他的初衷是追求真实数字,参考的数据都很有代表性,不是那种先定下基调,再去装模作样编造数据的经济普查,他完全不需要糊弄自己。
三,结合《华侨日报》上的一则报道,以及冼耀文脑子里的记忆,从1947年开始,沪、羊、港三地的行庄结成三角套汇关系,将内地巨额资金由法币兑换成港币、外币或黄金、白银,在香港进行炒卖或外逃境外。
影响所及,香港“对敲”金号、金饰店铺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战前,香港金铺总数不足100家,但战后初期已急增至200多家。
香港黄金炒卖盛极一时,黄金价格暴涨暴跌,主要视上海、羊城金价涨落及香港对黄金供求情形而定。香港的银号、钱庄甚至银行都纷纷参与投机,狠狠地赚了一把,并触发了香港金融市场上的一场空前的投机狂潮。
今年4月,香港政府根据国际货币基金(if)协定要求,颁布法令,限制纯金买卖。从7月起,金银业贸易场买卖的黄金从过去的九九成色的纯金改为九四、九五成色的工业金。
不过,在黄金进出口管制期间,香港市面黄金的供应仍源源不断,原因是二次大战后,葡萄牙并非if成员,不须履行限制纯金买卖的义务,商人在澳门进口黄金只要缴纳进口税便不受限制。
香港金商便利用澳门作为黄金进口基地,从欧洲及南非购买黄金,经香港转口到澳门,在澳门报关及办理进口手续,在澳门将进口的纯金熔化,改铸成九四、九五成色的5两金条,然后从澳门走私到香港。
金商从欧洲或南非购买黄金后,多数在香港黄金期货市场上抛售,金商买卖黄金的自由美元也经由香港自由外汇市场吐纳。
在这种情况下,与金商关系良好的银号、钱庄便可大做黄金、外汇买卖,从中赚取丰厚利润。其中的典型就是恒生银号,香港黄金市场上从事黄金交易者可说大都以恒生银号为马首是瞻,恒生创办人何善衡更是出任金银业贸易场主席。
有句话叫风浪越大鱼越贵,越是非法与禁止的买卖,价格更容易暴涨,香港的金价最近一段时间已经超过720元/两。
[清代采用司马斤,一斤16两,一两375克,共计600克(精确地说是604克带很长的小数点),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香港一直在沿用司马斤,所以,若无特意指明,文中出现的一斤多为600克。
而民国中后期的黄金计量单位是500克的十六分之一,即3125克,这个不仅是当时法律规定,而且有大量民国时期遗留的金条实物证据支持。
标准的小黄鱼为一两,即3125克,大黄鱼为十两,即3125克,不过市面上其实很少存在非常标准的大小黄鱼,一般纯度达不到。]
冼耀文和冼耀武两人身上的72根小黄鱼,即使按照最好的价格卖出去,也只能卖到43万左右,何况从来就没有一家金铺会照市价回收黄金,就现在黄金比较俏的行情,也许压价不会太厉害,不过能卖到4万,就得阿弥陀佛。
尽管只有这么一点钱,冼耀文还是打算以小吃大,买下李郑屋邨的那栋楼,他需要一个登场仪式,告诉香港的商界——i' g!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