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棠嫣然一笑,高声道“在座的诸位,皆是二十年寒窗苦读,一步步从院试到乡试,再考会试考上来的,我罗锦棠认你们是君子,也相信你们的眼,口,鼻,舌,全是君子的。
今儿我是凭着自己酒的质量,还是凭借首辅或者陈淮安的面子才得到的这笔定订,我相信你们自有公论。”
主事张之洞,恰就是一直以来借故阻拦,不肯要锦堂香,以致于罗锦棠白白跑了许多回的那个人。
但他之所以为难罗锦棠,恰恰就是瞧不起她是个女子,觉得女子酿酒,必定不行。
这一番,罗锦棠用自己的酒质,实实在在的征服了他,而且叫他觉得颜面扫地。
站了起来,他道“锦堂香被选为贡酒,当之无愧,我张之洞作证。”
说着,他随即开出一张票据来,然后四四方方,压上礼部的公戳。
执此票据,锦棠就可以往礼部送用来品鉴的样酒了。
锦棠依旧紧紧盯着陈淮阳,双手接过张之洞递来的票据,冷冷一笑,转身便走。
从礼部大衙出来,骡驹打伞,齐高高搧扇子,而齐如意买了一碗冰,拿勺子挖着,追着就往锦棠的嘴里送。
锦棠一口吃了甜滋滋的冰,于嘴里含了一圈儿,哈出一口白气来“真真儿的冰爽,够敞快。”
天高日远,高槐森森,连着刨了两口刨冰,锦棠捂着给冰的发酸的牙齿,道“走,咱们准备酒去。从今往后,咱们的锦堂香就可以卖出大明,真真儿卖遍全宇内了。”
但凡湖泊江河所到之处,都会有锦堂香酒,都会有人吃,也将会有人记住锦堂香酒,泱泱宇内,锦堂香传出大明,传向五湖四海,于罗锦棠来说,这种成就感是银子都替代不了的。
一行四个人嘻嘻哈哈的走着,笑着,却于当街叫个人拦住。
是陈家二少爷陈淮誉。
见他站在大街上,锦棠旋即收起了笑意,据她所猜,这人怕是找到母亲死的线索了。
果然,陈淮誉走上前来,与锦棠并肩走了两步,说道“今夜能否劳您回趟我们陈家”
锦棠点了点头。
她能感觉到陈淮誉那种悲伤,正是这种悲伤,促使着他上辈子最终削发,出家为僧。
不过,锦棠终于知道,他的出家于自己无关了。他真正无法承受的,是自己母亲的死被揭开之后的绝望和痛苦。
也是因为这个,才出的家。
礼部大堂之中,陈淮阳于大太阳下站了半日,站起来时,颇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匠风酒的东家任贵之有个妹妹,名叫任涓儿,黔中的姑娘,皮肤较黑,个子也很矮,但也余凤林一般,两颊有两只米粒似的小酒涡儿。
陈淮阳几乎算是因为迷恋那两只小酒涡儿,才会把任涓儿纳为外室,养在胭脂胡同里头。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
外室可不好养。
那任涓儿还极为泼辣,早都说好了这笔大订单归匠风的,若是叫任涓儿知道订单归了罗锦棠,肯定非得要一哭二闹三上吊,闹着来一出打上门去,让郭兰芝难看。
郭兰芝是将门之女,虽说脾气爽朗,可连个妾都不准陈淮阳纳,要叫她知道他有了外室,只怕又是鸡飞狗跳,家无宁日。
脑子里麻麻乱乱的,陈淮阳转过廊庑,推门进了公房,迎门就是一巴掌,将他抽的晕头转向。
“堂堂礼部侍郎,在衙懒怠于政事,却总往太仆寺跑,在太仆寺一呆便是半日,出来还总喜欢带上一桶酥酪。你祖母总说你孝敬孝敬,从来忘不了她爱吃的酥酪,殊不知,太仆寺的隔壁就是锦堂香。”
陈澈再一巴掌,抽的陈淮阳眼冒金星“坐在太仆寺的楼上,看对面酒肆里的弟妹,看她那院子里走来走去,你欢喜否,开心否,觉得她像你母亲否
身为兄长,你又可曾想过,你的幼弟如今还在河北赈灾,身染瘟疫,朝不保夕,就如此任意的,在礼部的大衙之内调戏于他的妻室。
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说维护他的体面,还阴阳怪气,贬斥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