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棠静静的听着。
陈淮安又道“皇上是派了太医署的官员,随我们一同赴河北的。顶好的郎中,顶好的药,糖糖,我真的尽力了。”
要他说自己尽力了,那就是真的尽力了。
要没有在陈府的事儿,锦棠还不觉得什么。她沉了半晌,转身问陈淮安“他可是厌食,嗜睡,懒懒怠怠不肯吃饭”
“柴胡护肝丸,骡驹,就在此刻,到旭亲王府去求敏敏王妃,就只说是我身体不舒服,要吃她的柴胡护肝丸。”
骡驹应了一声,转身就走,齐如意道“二奶奶,王妃只怕不会见他,我跟着去吧。”
锦棠道“那就快去。”
翻身上了马,她把缰绳交予了陈淮安,叫他牵着缰绳,自己依旧是呆呆的。
陈淮安急着带锦棠回去见陈嘉雨,牵过马缰绳就跑了起来。
在马上晃晃颠颠的,锦棠一身又一身的出着冷汗。
她上辈子确实吃了很多红参,而且,当时那红参并非陆宝娟,而是陈老太太给的。
另外,袁俏也一直说,这些红参是自己熟制的,她保证自己能把人参的药性,在最大程度上升华。
锦棠初吃参的时候,会厌食,长时间的呕吐,甚至还不明不白的就把怀了两个月的孩子给流产了。
但那时候,她全然没有怀疑过红参。
她或者会怀疑陆宝娟,但她不会怀疑慈详的陈老太太和天真可爱的袁俏啊。
孩子流产之后,她依旧在吃红参,但身体依旧不舒服。这时候,敏敏王妃见她气色差,于是便赐了她自己一直以来在吃的柴胡护肝丸。
胡肝丸是专解肝毒的,搭配着红参吃,那么些年,她除了一直没有座住胎之外,身体上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所以,陈老太太给她的红参里头也搀着礜石的吧。
她和陆宝娟其实一直以来,也是想像害死余凤林那样,润无细无声的,细水长流的想要害死她,然后给陈淮安另娶的吧。
得亏她和陈淮安从陈家搬出来了,也得亏,敏敏王妃看她气色不好就赠了她柴胡护肝丸。她在上辈子才能那么无知,无畏,然后在一重重的陷阱和不动声色的谋杀之中,居然奇迹般的,活过了十年啊。
记吃不记打,她自己昏昏绰绰一辈子,居然又把嘉雨给害了。
回到家,见到嘉雨的那一刻,锦棠一颗心反倒是沉到了胸膛之中。
上辈子的余凤林中的,应当也是礜石之毒,但最重要的是,因为她知道在京城还有陆宝娟,知道自己除了在岭南默默陪着丈夫受苦之外,于他的仕途没有任何帮助,于是自己寻了死。
不过,嘉雨到底是少年,身体底子摆在那儿,而锦棠上辈子吃过柴胡护肝丸,确定自己歪打正着,在服红参的同时,一直还在服护肝药,才会,病不致死。
只要她未死,她就能保得嘉雨不死。
锦棠握过嘉雨骨瘦如柴的手,回过头来再看陈淮安,他自从瘦了之后,整个人眉眼凌厉了不少,两道眉锋也没了当初那弯弯的柔和。
“我表哥没事儿吧。”她于是问道。
陈淮安摇头“表哥很好。”
锦棠握着嘉雨的手,手轻轻抚过他的眉间,道“他此时的样子,倒是像他小时候。”
陈淮安也握着他一只手,哑声道“他小的时候,总叫我赶着去替我打酒,结果每每我早晨想吃酒,等他的酒打来就到晚上了,为此,我总踢他的屁股。”
锦棠亦是一叹“他每每来打酒,总喜欢帮我干活儿。我要舂麦子皮儿,他就抱着石臼不肯给我,要自己舂。
我踩曲,他绾起裤脚也跟着我要一起踩,因为他是你们陈家的三少爷,我不敢狠欺负他,于是骗他去替我打水,一桶又一桶的,他总要把我家的水缸打满了才肯走。”
想了想,她又道“有一回,小念堂的衣服脏了,他自告奋勇要替念堂洗衣服,俩人就在渭河边上,结果不小心自己也淌进了淤泥里,于是自己穿着脏兮兮的裤子回了家。”
陈淮安笑着摇头“在家里,他可是只会读书,旁的什么事都不干的,到十二三岁的时候,早晨起来还要何妈替他系裤子”
锦棠记忆中的嘉雨,是个总是在笑,又勤快,又羞涩的小小少年。
而在陈淮安的记忆中,他是个傻头傻脑,只知道闷头读书的好学生。
他们夫妻共同生活在渭河县的那片天空之下,在成亲前的十多年中,却从未见过面,洞房夜一见倾心,从此纠缠两世,不得不说,也是一段奇缘。
恰这时,陈嘉雨悠悠醒了过来。
他眼眶下两道深深的淤青,但还是少年的模样,大约方才也未睡着,只不过太累,叫疲惫扯出梦中,醒不过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