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被匆匆赶来的陈淮安抱到老父亲院中的。
虽说父亲竭力阻止他继续入朝为官, 但陈淮安于此似乎并没什么不高兴的, 待陈澈, 倒比原来亲昵了几分, 彼此更像父子了。
他这些日子,正忙着给女儿打小床呢。
亲自于城中四处搜寻,找来最上等的樱木, 然后自己作木匠, 锯木头, 雕花饰, 上清漆, 立誓要给自家闺女儿打出一张普天之下最好看的床来。
等小床打出来, 呈着淡粉色, 周边雕了满满的各类鲜花,再用清漆刷过, 简直美不胜收。
这是陈淮安送给女儿的大礼,还藏着呢,如今只等着锦棠和阿荷见了, 一起夸他呢。
抱着小阿荷进了门, 他笑眯眯道“阿荷阿荷, 快来瞧瞧, 这是爷爷, 咱们想不想爷爷抱呀不想吧, 还是爹爹来抱的好。”
陈澈听儿子声音甜软的仿似个老太监一般,顿时起了混身的鸡皮疙瘩, 遂伸出手来,道“你抱着作甚,来,叫为父抱抱。”
陈淮安不肯“阿荷只想让爹爹抱,不想让爷爷抱,不信您瞧,她朝着爹爹笑呢。”
这种孩子一出生后父母的护犊子,陈澈还没有经历过,不由就觉得儿子有些小器,遂又耐着性子道“为父也不过抱抱而已,又不会少你家孩子什么。再说,你是个男子,便如今辞了官,该读的书要读,该作的事要作,怎能整天缠在家里,缠在个孩子身上,你听听你这腔调像什么样子”
陈淮安听出老父亲这是生气了,也就把女儿递了过去。
小家伙身上包着娇绿面的缎面,棉胎小襁褓,衬着比奶酪还嫩还白的脸儿,红红一点唇,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又清澈的仿似两泓山泉。此时一只小手儿从襁褓中挣了出来,在外缓缓的摇了摇
小婴儿细细的小手儿,白的亦像小贝壳一般。
而且,她几乎很少哭,如今才学会了一点浅浅的笑,见谁都愿意笑。大约是因为陈澈面白,笑的又温柔,而且相貌生的好,颇有几分好奇的,对着他便是一笑。
陈澈一颗心顿时就化作了一摊水“小阿荷,乖乖儿叫声爷爷来听听。”
他这声音,绵的简直比老太监们还要谄媚,陈淮安听了一声的鸡皮疙瘩,而陈澈也给自己这怪异的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望着儿子。
不过,很快他们俩便适应了彼此这种能腻死人的甜声儿,一声声的阿荷叫着,不停的逗着襁褓里的小婴儿。
倒是奉茶进来的婆子,给这捏着鼻子装腔调,说话声音甜媚的能激起人鸡皮疙瘩的俩父子给吓了一跳。
出门的时候,婆子嘟囔道“外面一群人围着相府,正吵个不开可交了,咱们阁老父子莫不是疯了,还能用这种声儿说话”
锦棠放下孩子,就进了内院,准备去见郭兰芝。
但就在进内院时,郭兰芝的丫头青鸾赶了上来,对锦棠说道“三少奶奶,您今儿初来,老爷有些话要奴婢交待了您,您能否先停在此,听奴婢把话说完了,再进去。”
绿柳浓荫的,夏日正是凉爽时,锦棠在一株柳树下站定了,便笑道“青鸾有什么话就交待,我听着便是。”
青鸾将自己身上一件比甲儿脱了,叠的四四方方放在石凳上,让锦棠坐下了,这才说道“咱们英国府被削爵,便咱们英国公英武卫的职位被黜一事,三少奶奶是知道的。”
英国公郭崎与郭才义父子,因为纵容部下吸食,并贩卖阿芙蓉膏,被皇上授意林钦斩于闹事,此事锦棠是知道的。
上辈子,阿芙蓉膏在整个大明境内成为大患,四处流通,以致吸食者上瘾之后,人不人鬼不鬼,锦棠是亲身经历过的,所以,她倒觉得,皇帝对于阿芙蓉膏如此强硬的手段,其实是好事。
但郭兰芝是确实可怜。
“就在前阵子,有个姓任,叫任涓儿的女子找到咱们府门上,说自己怀了咱们大少爷的孩子,然后想要进门来着。要知道,当时正是咱们大少奶奶为了娘家而伤心欲绝的时候,当时,那任涓儿又闹的厉害,咱们老爷怕大少奶奶知道了要更加伤心,就把她哄出府去,解决了此事之后,才让她回来的。”青鸾又道。
锦棠于是问道“然后呢”
“然后,那任涓儿是咱们老爷处理的,据说给她找了处院子,就在慈悲庵的后面,那地方不是离三少奶奶家近么那任涓儿的哥哥在作酒,您是认识的,你们住的又近,老爷怕您万一知道此事,要在大少奶奶面前漏出风声来,才叫奴婢给您交待一句。千万千万,此事不可露马脚。”
“为何大哥养了外室,又还在外头有了孩子,为何就不能叫大嫂知道老爷他是怎么想的”锦棠颇有几分生气。
青鸾连忙劝道“三少奶奶,咱们大少奶奶的性子本就烈,而男人么,那有一个不犯错的大少奶奶知道了,此事必定有一场好吵,老爷命咱们把大少奶奶带到龙泉寺住了几日,正好把此事瞒下来,慢慢处理掉,咱们大少奶奶什么都不知道。再过些日子,咱们老爷把大少爷派到外地去,再叫大少奶奶跟着,仍是一对恩爱夫妻,这种事儿,能瞒就瞒,为甚要拆穿了,叫大少奶奶心里难过呢。
她便和离了,如今的家世,怎好再嫁人孤独到老,或者二婚夫妻,可都不是良策啊。”
锦棠站了起来,道“罢了,我知道了,我不说就是了,也辛苦你,快去吧。”
锦棠继续往里走着,转眼,郭兰芝的院子已经遥遥在望,陈世宁和陈佑宁两个小家伙在院门外拉弓射箭,遥遥见锦棠来了,俱高声叫着三婶婶。
锦棠笑着应了,便听陈世宁说“婶婶,咱们的妹妹了,我们要看妹妹。”
“在你祖父院儿里,往那里看去。”锦棠笑着说。
俩孩子本来蹦蹦跳跳的,一听在祖父院子里,顿时皱起眉头。
要说他们俩,这府第之中爬树上墙,拆瓦拆梁,什么事都可以干,可就老祖父的院子是严禁入内的。要敢进去,那可是要被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