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半刻过后,邵家父子、独孤家父子、高家父女、以及孙亦谐、黄东来这共计八人,还真就把两张桌子一拼,坐到了一起。
这一幕,也是让周围其他正在吃饭的人看得云里雾里。
不过很快就有人自行做出了判断——想来是那东谐西毒靠着自己的面子当了和事佬,让那原本有点小过节的三个门派坐下来讲和了。
这个结论,对于不了解内情的外人来说,乍看着也挺合理,所以很快便从窃窃私语变成了口口相传,继而成了一种共识。
但是当事人们心里又是咋想的呢……
首先,独孤家和高家这四位,跟路人们的想法倒是差不多的,因为他们也想不到这状况还有什么别的合理解释了。
即便他们一开始的确猜到了邵杉虎要搞事,但也没怎么往“下泻药”这么low的操作上猜,而其后随着双谐的乱入,事态升级到了……哦不……降级到了武林著名用毒世家与四门三帮级别的领导层进行“泻药博弈”这个层面,同时还把沧州一个老牌门派和威名赫赫的剑王府都给一起卷入其中,那更是任谁都猜不到的展开。
再加上,孙黄那早已与贱格融为一体的演技太有迷惑性了,除了他们彼此之外,其他人就算是“友军”都很容易被他们骗过。
所以,至少这桌的四人,还真就当作是孙黄想要帮他们跟兴义门当和事佬,故而给了这个面子,同意了“拼桌”。
其次,再说邵家父子这边……
邵杉虎作为这两桌八个人里掌握信息量最大的一个,按说在智斗层面是有巨大优势的,可惜他的个人能力差了点……尽管他现在靠着急中生智,暂时脱离了自吞泻药的窘境,但仍旧没有完全摆脱黄东来的落毒威胁。
而邵德锦呢,由于他没有看到孙亦谐给邵杉虎调包,也不确定邵杉虎下泻药到底成没成功,所以他也对于儿子此刻突然提出的“拼桌”建议感到相当费解,他甚至在想:难道我儿真的已经跟对方和解了?
最后,就是孙亦谐和黄东来这俩货了。
原本他俩也是稳坐钓鱼台的心态,想要好好耍耍邵家父子这两只猴儿。
可邵杉虎那短暂的犹豫,以及那句仿佛被逼出来的“要不咱跟独孤兄他们拼个桌一块儿吃吧”,也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到这一刻,两人也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了,不过事到临头,两人若在此处突然乱了方寸,那就等于前功尽弃,让邵家父子逃出生天了。
再者,邵杉虎到底是看穿了他们,还是“灵感来了”,孙黄也是不确定的,因为刚才他俩也都没看到邵杉虎有没有去下那“维生素c”,只是默认其已经下了,且判断“邵杉虎自认为自己下的是泻药”而已。
故眼下邵杉虎突然提出要杀个回马枪,去跟疑似已经被他下了泻药的人同桌吃饭,是个站在孙黄的角度很难理清逻辑的事情。
综上所述,本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原则……尽管孙黄对信息掌握不完全,但他们仗着自己在“控场”和“落毒”这两块的能力更强,便顺着邵杉虎的意思,出面促成了这次拼桌。
他们也想看看,这邵杉虎是要搞什么名堂。
于是,就出现了这八个各有所想的人同坐一桌的奇特场面。
“呃……犬子前几日对诸位多有得罪,邵某在此,便先敬诸位一杯,聊表歉意。”坐定后,还是那邵德锦先开了口。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很尴尬,在他的视角,他算是被儿子和双谐强行拉过来的,但既然来都来了,那即便心中毫无诚意,面子上也该意思意思。
另一边呢,独孤胜作为一个场面人,当时也是讪讪一笑,准备举杯。
老高则比独孤胜还快一步,毕竟他是本地的掌门,且邵杉虎受辱也是在他搞“比武招亲”的擂台上发生的,他是该先表个态:“邵掌门客气了,其实方才他们几个小辈自己都已说开了,都是误会嘛,何须邵掌门你又亲自过来一趟,来来……高某就陪你喝这一……”
“且慢!”
就在邵德锦和高升岳双双举起酒杯,独孤胜也准备跟他们一起干了的当口,邵杉虎和黄东来却是异口同声地叫了这么一声。
两人这一喊,倒是把那几个老登都给惊着了,大伙儿都没明白这是要干嘛。
此处咱书中暗表……
邵杉虎的想法其实很简单:父亲此刻倒酒用的酒壶,乃是从他们自己那桌拿过来的,可能已经被黄东来落毒了,喝不得。
黄东来的想法复杂些:我刚才去帮孙哥打掩护,遮挡那邵德锦的视线,所以我也没看见他们那桌具体发生了啥,但邵杉虎突然要求拼桌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搞不好是孙哥有什么操作玩儿砸了,导致我们已经被他识破了;另外,现在想来……邵杉虎被我们调包来的那包东西,万一不是泻药或者轻微的毒呢?万一这家伙做事没个分寸,搞了包别的什么玩意儿,那邵德锦这口喝下去,给他落了毒的我岂不是也有很大责任?何况现在是八个人一桌了,要是有人出了大事,另外那四位也可能被拖下水……
就是这般各怀鬼胎的情况下,两人同时叫出了声来。
而当他们发现彼此都在“喊停”,又分别产生了新的想法。
“嗯?我也就罢了,这姓黄的为什么要阻止我爹跟另外两人对饮?难道他也看穿了我已经看穿了他?所以想搞什么新花样?”邵杉虎心中暗道。
黄东来则心道:“喔尻~这小子不会真的已经识破了我们,而且知道我给他们父子的酒杯都落毒了吧?那这姓邵的让我们拼桌倒是有一定合理性了……搞不好是我们被骗了?”
这一刻,两人脸上都有点变颜变色的。
孙亦谐在旁看出端倪,心里也犯嘀咕:“什么情况?莫非我俩已经暴露了?等等……那我刚才调包的东西,也许是那小子故意让我换的?其实他在第三层?那他身上会不会还藏着别的毒药,准备搞个大的,然后嫁祸给我俩,最后自己金蝉脱壳……”
念及此处,孙黄立刻交换了一下眼色。
只过了一秒,黄东来立马接着前面那句“且慢”,笑着言道:“呵呵……咱们现在两桌人并作一桌人了,再分喝两壶酒,倒显得生分了……”他说着,便转头喊道,“伙计,给咱们再拿一坛好酒来,顺便再加几个硬菜啊。”
“好嘞~”在边儿上看戏的无影毒尊应了声,转身就去。
毒尊这会儿也有点搞不懂这几位心里各自是怎么想的了,不过黄东来让他“重新上坛酒”这手,他还是明白的,用他们的行话这叫“翻馅儿兜子”;这招大体的意思就是……当场上出现了多名下毒者,且大家对目前桌上有哪些东西有毒并不确定的情形下,其中一方便找个理由对现有的东西进行一次reset,以便自己围绕重置后的东西再作文章。
“菜来咯~还有上等女儿红一坛~”毒尊很快就把黄东来追加的东西都端来了,并准备故意当着黄东来的面落个毒秀一下,“这酒我这就给几位打开啊。”
“行。”黄东来因为把注意力全放在邵杉虎那里,还真就没留意毒尊,“诶~对了伙计,把这几个杯子都撤了吧,再拿几个碗儿来,这么好的酒,得用碗喝才痛快嘛。”
黄东来借着这个节骨眼儿,顺手就把邵家父子的酒杯给截了,为了避嫌以及以防万一,他和孙哥的酒杯也在此一并换去。
“好嘞~”毒尊这边呢,刚把那几个杯子撤下去,才十秒不到,就端着碗回来了,“都给您拿来啦,好酒配大碗儿~”
因为他是内行嘛,他知道黄东来要“翻馅儿兜子”就必定会连酒杯一并换掉,所以刚才他就把碗也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