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越沉默了,二十分钟前的五六条新闻推送被推上手机屏幕,全是关于今天峰会的内容。
“事实上运气就有这么好。”天和笑吟吟地翻手机,说,“答应得太早,似乎有点亏了。不过我不会反悔的,一言九鼎,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关越哪怕智商再高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天和能给自己下这个套,他没有戴耳机,不可能有人通知他最新的美股指数,晚饭时,关越也相当肯定,天和全程没有看手机。而且,这是在自己家里
关越回头看了一眼,确认电视没有开。
再看天和时,关越眉眼间充满了不解,天和这些年里,似乎就一直没变过,这么大费周章设了个圈套,有时仅仅是为了挖苦他,看他茫然的表情,天和就会开心。
忽然间,关越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声音都有点发抖。
“你给自己植入了芯片”关越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这是唯一的可能否则怎么解释天和会突然知道纳斯达克指数
天和完全没想到关越居然会往这个方面猜,顿时哈哈大笑,笑得趴在餐桌上,抬头看关越,实在太有趣了。
关越呼吸急促,天和侧过头,说“你要确认下么看看我耳后有没有伤口和缝针的刀疤还是疑心在别的地方”关越马上意识到自己又中了天和的圈套,只得一脚蹬地,将椅子靠后些许,站了起来,走去客厅。
天和漫不经心道“合同拿出来吧,我会带回去认真考虑。”
关越站在落地窗前,两手插在西裤兜里,转头看了眼天和,眼里露出危险的眼神。
天和知道不能再逗他了,分开一年后,关越有没有和人上过床天和不知道,天和自己从没有过性生活,方才那句“别的地方”纯属自己失言,开了不该开的玩笑。现在看来,关越多半也没和人上过床,今晚万一做了不该做的事,这家伙还要成为自己的投资人,以后说不定更难相处。
他并不打算在关越家洗澡,只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关越取出一叠合同,放在茶几上,天和就知道他一定把合同都准备好了,于是拿在手里,一张张地看。这份并非投资合同,而是关于破产的延期担保的“意向”。繁琐的合同条款让天和有点头疼,便一张张地翻看。
关越也很耐心,坐在一旁等候。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仔细的亲自看合同。”关越说。
天和“经过二哥那一次,我决定从今以后都会认真过一次。”
关越答道“那么我建议你与你们家的老律师讨论清楚,只有他最尽责。”
“当然。”天和说,“但在那之前,我得先看一眼,有没有交给他的价值。”
关越说“慢慢看吧,你的时间还有很多。”
关越起身离开,天和拿出手机,拍了张合同,说“普罗,用你的法律数据库帮我做个简单分析。”
普罗“我需要一点时间进行检索与比对,全部完成需要大约二十分钟。”
天和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便躺在沙发上,拿着合同,一张一张地拍,拍完随手放在茶几上。
普罗“他刚刚一时冲动,想询问你是否愿意与他共度良宵。”
“麻烦你专心看合同。”天和说,“我今天已经很累了,没力气吐槽你的用词。”
普罗“我开着好几个进程,对烤箱的控制还没有关,你还想吃点什么吗”
天和没搭理普罗,吃饱了就想睡觉,说“我真的很累,你快点,普罗”
二十分钟后,水声停,关越擦着头发出来,摘下电吹风,正要打开时,忽然想起,朝外看了眼。
天和果然躺在沙发上,合同散落了一地,手机掉在一旁,睡着了。
关越轻轻地摘下天和的耳机,看了眼,把它放在手机上,搁上茶几,整理了合同,放好。关越进去拿了张毯子,给躺在沙发上的天和盖上,吹干头发,来到客厅里,在沙发下盘膝而坐,抬头注视着天和的睡容。
看了一会儿,关越坐在地上,背靠沙发,从沙发里拿出一个遥控器,打开客厅里的落地投影,环形的投影影院开始放电影。
电影是瓦力,关越把声音关了,只看英文字幕。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坐在沙发前的地上,像条沉默的德国狼犬。
他的耳畔传来天和熟睡时,那均匀的呼吸声。
天和醒来时,已经不知道几点了,他疲惫地睁开眼,想找点水喝,发现自己盖了毯子,关越则蜷在沙发下,像条狗般地睡着。
熟睡时的关越手长腿长,睡裤裤腿在蜷身时被扯起些许,露出漂亮的脚踝。
天和发现沙发旁的小台子上有杯水,想来是关越给他倒的,一口气喝下去,昏昏沉沉的,将毯子放下去些许,那张大羊毛毯便一半盖着沙发上的天和,另一半盖着沙发下的关越。
ae都多少年了,还在看这个片子。
天和选择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侧躺着,虽然已经看过许多次,却依旧被电影吸引了目光。还记得初到伦敦的那天,关越带他去了大本钟,坐了伦敦眼超级摩天轮,晚上看的就是这场电影。
那年天和刚十四岁,关越十八岁,关越除了世交之外,另一个身份,是天和的英国监护人。于是剑桥的同学给关越起了个外号,叫他“长腿叔叔”,关越也从来没反驳。牛津与剑桥相距一百英里,关越在剑桥郡附近的圣尼奥小镇买下了一所宅邸,当作他们的新家,方便天和走读。每天在牛津放学后,千里迢迢地坐直升机回家陪伴天和。
在天和的世界里,关越仿佛天经地义地占有着一席之地,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离开他,这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于是在关越前往华尔街入职时,才会招致天和如此激烈的反弹。
反弹归反弹,关越的决定从不被任何人左右,哪怕是天和,最后他还是走了。
我居然能熬过那段时间,天和躺在沙发上,心想。
电影放完了,投影自动黑屏,客厅内十分安静,只有关越躺在地板上,熟睡的呼吸声。天和听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呼吸声,从沙发上轻轻地起来。
关越走的时候,天和的人生就像塌了,那段时间他相当无助,但他不得不忍受。然而不到半年时间,他居然不可思议地,慢慢就习惯了。
关越争取了所有的机会,回伦敦来看他。他们隔着整个大西洋与五个小时的时差,有时关越飞回伦敦再开车回圣尼奥时已经天亮了,他安静地躺在天和身边,睡几个小时,等天和醒了,疯狂地做爱,直到傍晚,再开车去伦敦,出发回纽约。
天和开始整理合同,叠好,在黑暗里拿到手机。
那几年里,关越总是很疲惫,有一次在曼哈顿赶时间,过马路时与天和开着视频,险些躲闪不及被车撞上,天和得知后吼了他一顿,让他别再这么折腾,等他去纽约。
一年以后,他们见面的次数渐渐变少,关越越来越忙,天和的课题也越来越繁重,常改用视频,等待着天和毕业,去纽约一起生活。
现在看来,世上也没有谁缺了谁就活不下去的道理,至少关越现在就过得很好。
落地窗外,远方的天际线处投来一抹曙光,天和戴上耳机,小心翼翼地跨过沙发下的关越,离开了关越的家。
普罗“我正在努力地攻克他的影音系统,这个密码不难破解,你想看看他的硬盘里存了些什么吗”
天和“他不看黄片的,你不用徒劳了,我现在发现你一点也不了解他。”
普罗“在你睡着的时候,他有90的可能会吻你,这是个相当大的概率。”
“我不想再听霸道总裁的无脑故事了,”天和道,“那些全是写来骗人的,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为什么不叫醒我给我的律师打电话,快。”
清晨六点,天和在加油站附近到处转,找了快半小时才找回自己的兰博基尼,愤怒地上车,开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