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钰不太会包饺子,一连捏了几个饺子馅儿都露了出来,眉头越皱越狠,仿佛遇到了什么大难题。
小茉莉要被哥哥笨拙的样子笑死了,她捏饺子的速度放慢,教他“哥,不是你这样捏的,这样,学会了吗”
齐钰摇头,表示没会。他的眼镜片上沾了面粉,抬手蹭了一下,反而让镜片更花。
小茉莉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踮起脚,替他摘下眼镜擦干净,又仔仔细细替他戴上。原本板着脸的齐钰,脸上瞬间就浮上了一丝温如和煦的笑容。
孩子们包饺子倒是很利索,他们从小就会做饭,一个个把饺子捏得跟小元宝似得,迅速捏好一盘,还不忘在姜妍和柳琴面前邀功。
柳琴夸得赞不绝口,姜妍嘴上虽然没夸,但满眼也都是赞许之色。
齐钰和小茉莉凑在一起,孩子们围着柳琴和姜妍,杜笙落单,心里憋屈。他全程对着姜妍,把饺子捏成了心形。
他捏完一个饺子,低头看见闪电正拿一双亮晶晶眼睛看他,满心都是感动。
哎,这种时候还是闪电体贴,至少它眼里都是他
闪电吐着舌头口水直流拜托,我眼里都是饺子好不啦
杜南和姜妍父母在客厅里喝茶,聊姜妍小时候的事。
等杜南起身去卫生间,全程瑟瑟发抖的姜妈总算松了口气,她扯了扯姜爸爸的袖子低声说“老姜,我下午逛后花园的时候,看见他们真的在修别墅。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让我们家妍妍给他当儿媳妇儿啊我咋就那么慌张呢”
姜爸往其乐融融的饺子战场看了眼,叹了声气说“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也别掺合了,以后看妍妍自己的选择。”
大概也是感受到了杜首富的诚意,姜妈也点头,双手合十说“是啊,妍妍有她自己的造化,我们拦着阻着,兴许反而害了她。”
姜爸握住妻子的手,无声地拍了拍。
团年夜,杜家摒弃了往年的上席下席的饭桌规矩,让大家随意坐,一起围桌吃饺子。
这种和家人一起围桌吃饺子的氛围颇温馨,一桌的欢声笑语,饭桌氛围就像锅里翻滚的汤水,散发着暖人心窝子的热度。
吃着饺子的杜首富,心里有感慨万千。仿佛这些年吃的所有山珍海味,都抵不上这一碗和着欢声笑语的清淡饺子。
杜南吃到一个心形的饺子,看着饺子的形状,他浓眉微敛。
杜笙见状立刻说“爸,这是我的心形饺子,吃了能长命百岁”
杜南眉头舒展开,把饺子吃下去。
杜笙一脸期待问“好吃吗儿子特意为您包的,心意全都包在里面了呦。”
他点点头,表示好吃。不知为什么,眼眶里忽有温热感。
儿子依然是那个不着调的儿子,却不再是那个不听话的儿子,知道心疼他,给他包了这么个奇怪的饺子。
男人嘴角弯了弯,继续低头吃饺子。
饭桌上其它人看见杜南笑了,气氛又活跃了不少。
这样的氛围让杜南感到了一种从所未有的放松,往年三家一起吃团年饭,饭桌上都是客客气气,大家也都是各揣心思。今年不同,让杜南感觉到很不一样。
果然,有祖母的家,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家。
按惯例,大年三十要守岁。
小茉莉带着一群孩子去了后院放烟火,齐钰和姜妍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二十分钟,齐钰开口跟她道谢“谢谢。”
“嗯”突如其来的道谢倒让姜妍有些措手不及了,她问“谢我什么”
齐钰的目光停留在小茉莉身上,未曾移开,脸上也依然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冷淡得很“谢谢你还给我了一个健康活泼的妹妹。”
姜妍笑了一声“她本来就是一个活泼的孩子。”
这时候姜妍才发现,杜笙已经消失了二十分钟。她四处张望,没看见杜笙,问不远处的管家“小杜爷呢”
管家摇头,表示不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杜笙从对面的木桥上气喘吁吁跑过来,抓着她的手腕,拖着她往外走。
姜妍被他拖着走,不明所以“小杜爷,你这是做什么”
“走,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
杜笙带着姜妍出了门,让司机把他和姜妍送上了山顶观景台。
这座山的山顶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一到山顶,刚下车,姜妍就被一真寒风吹得缩了缩脖子。
杜笙已经先她一步冲到了观景台上,只见他蹲在前面做了什么,“啪”地一声,整个山顶都亮了起来。
树梢上亮起了一颗颗地串灯,宛如挂在树上的繁星,仔细看,这些灯光居然组成了她的名字“妍妍”。在观景台的草坪上,有一只秋千架,旁边立着几个彩色光球,唯美梦幻。
姜妍显然没见过这么美的灯光,即使她是个“老太太”,也被当下的梦幻场景给震慑。
那边,杜笙已经站起了身,冲她招手“妍妍,快过来。”
姜妍走到秋千架前,被杜笙摁着坐下,秋千随着力度荡了一下,杜笙也很快在她旁边坐下,利用长腿作为支撑,稳住秋千的晃动。
杜笙抬手一指山下“妍妍,你看”
姜妍顺着他手指方向往下看,这才注意到山下景色之震撼。
城市灯火净收眼底,宛如璀璨银河,浩瀚星空。也是这个时候,姜妍才深切体会到现代科技的发达,这满城的灯火居然让她心里涨满了一种自豪感。
她看过满目疮痍的破碎中国,对比眼下安宁的万家灯火,她又怎么不为曾经的中国自豪呢
大概是这样的场景太美太震撼,她居然有些热泪盈眶。
就在这时候,杜笙抬腕看了眼手表,嘴里倒计时“5、4、3、2、1”
姜妍还纳闷他搞什么鬼,正要张口去问,耳畔忽然炸开一声巨响。
“轰、轰、轰”
城市上空,炸开无数烟花,五彩斑斓的火树银花将整座城市笼罩。
“轰、轰、轰”
看着这些烟花,姜妍下意识捂着耳朵,头疼欲裂。
杜笙没注意到姜妍的不对劲儿,还一个劲儿给她解说“a市五年才能放一次烟花,今年刚好是第五年。这场迎接新年的烟花,是不是很壮观这片观景台是看城市夜景最美的地方,因为是私人领地,很少有人来过,妍妍你”
他话说到一半回头,却发现姜妍居然蹲在了地上,捂着双耳,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杜笙被这一幕吓坏了,忙蹲下身查看,这才发现女孩脸色惨白,浑身冰冷,瞬间浸了满额的冷汗。
杜笙急坏了,忙脱下羽绒服罩在她身上。
他赶紧掏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把车开上来。
然而他刚要拨出电话,杜宅也开始放烟花,那些炸裂声更近,火花也更近,最近的烟火就在他们头上炸开。
这一下,姜妍捂着耳朵彻底尖叫出声,她脑子里浮现了南城轰炸的场面。
头顶都是“轰隆隆”的敌机,炸弹从空中落下,炸在房顶上,轰隆一声,爆开了一束巨大火花。
她双耳轰鸣,等她从土堆里爬出来的时候,看见随自己来南城的几个弟兄都负了伤,不知道被埋在了哪里。
她目光所及之处,看见一个被炸断了手臂,一个被炸得上身与下身分离。
她的耳朵被震得短暂性失聪,耳道里仅存着那阵“轰隆隆”的嘶鸣声。
眼前尘烟弥漫,那个被炸得只剩上半身的兄弟,拖着血水朝她爬过来,用手抓住她的脚踝,冲她“咿呀”。
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却知道他想要什么。
杜悦用最后一颗子弹,了结了兄弟性命。
她一路往伤兵营跑去,压根不敢往回看,身后是炸开的尘土,是炸碎的建筑。她眼睁睁看着一群孩子在远处慌张奔跑,下一刻,就被炸弹开出的花轰地肢体飞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伤兵营,昏迷之后再醒来,听觉恢复,得到的却是小儿子杜袁被炸成肉沫的消息。
大概是一路过来看得麻木了,她居然哭不出来,可一旦想到那个画面,头便炸裂般疼。
她整整坐了一宿,责怪自己没用,成为上海呼云唤雨的“女皇帝”又如何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能守护。
杜袁是程沣的侄子,她曾答应程沣要好好保护好杜袁,可她却没有做到,甚至连个全尸都没能给这个孩子留下。
南城轰炸,堪称中国历史之最。
而曾经那个凌厉的姜妍,似乎也死在了那座城。
这些画面在姜妍脑子里愈发清晰。
杜笙显然被她这副模样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发现女孩抖的厉害,他似乎也有某种感应,知道她这不是病痛,而是一种极度害怕。
在等待汽车过程中,他无计可施,只能把她圈到怀里,紧紧抱住,轻拍她的肩背低声说“别怕,杜笙在。”
他此时不是哄小女孩的语气,传递给了姜妍一种很坚稳重的东西,让她知道,在她面前,有一个足够安全强大的臂弯以及精神力存在。
姜妍额头抵着男人结实的胸膛,手紧紧抓着男人单薄的衬衣,直至抓出褶皱。
听见男人的声音,姜妍的心脏终于像是被戳破了洞的水气球,里面所有的积水全都一泄而出。
杜悦当年的那种绝望,变成了她此刻的绝望。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蔓延至她四肢百骸,而杜笙此刻说话的语气与句式,让她想起了那个时空的男人。
“别怕,程沣在。”
文庄那场决战前夕,那个男人给了她一个拥抱,拍着她肩背说“别怕,程沣在。”却没有给她一丝暧昧,甚至没有给她一丝可以倚靠的安全感,甚至连这种拥抱,都是疏离的。
某个瞬间,她忘记了现在所有,好像彻底变成了那个杜悦。
好像积压了一个世纪的委屈全部变成眼泪倾泻而出,她紧紧抓着男人的衣服,哭声嘶哑“程沣,是我没能护好阿袁,我把他丢在了南城。对不起,我食言了。”
女孩哭着说出这句话时十分用力,额头青筋暴突。
这话让杜笙听得莫名其妙,却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就像被绞肉机搅碎,又来回地拧动。
他尽可能让姜妍调整情绪“妍妍,别怕,深呼吸,调整呼吸。”
姜妍的耳朵仿佛听不见声音了,满耳都是轰鸣声。
她眼前刺目的灯光变成了残埂断壁,以及在空气中弥漫的烟尘和血雾。
敌方轰炸机在上空盘旋,空中投下一颗又一颗的炸弹。
轰隆隆轰隆隆
巨响震耳发聩,几乎震碎了她的脑仁。
恍然间,她看见杜袁朝她走过来,冲她微笑。少年手摊着手心,手里放着一个纸鹤。
就在这时,头顶一颗炸弹落下,眼看就要掉在少年身上。她惊恐又绝望,想让他快跑,可喉咙却嘶哑了,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姜妍抓着杜笙的胳膊,胸部起伏剧烈。她惊恐地望着杜笙,突然,又用力推开杜笙,大叫一声“快走”
这一声几乎撕破她的喉咙,带着凄厉的绝望。
紧接着,她朝观景台外冲了过去,眼看就要跃下悬崖,却被杜笙手快拽了回来,顺手抄起秋千架旁边的红酒瓶,对准她脑袋砸了过去。
姜妍被砸晕,往后倾倒,被杜笙接住。
小茉莉和齐钰刚下车,就看见姜妍推开杜笙喊了声“快走”,然后就朝观景台外冲去,准备跳崖。
小茉莉吓得心口一跳,尖叫一声冲过去。
见杜笙又把姜妍扯回来,总算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跌倒,还好齐钰扶住她。
杜笙把姜妍打横抱了起来,快步把她抱上了车,一脸紧张地对司机说“快,把车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