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真人驾鹤而来, 从山门牌坊顶上飞入, 人人都扭过脖子看他。
紫微宫众徒习以为常,奉天观各人脸上有的轻鄙,有的诧异, 还有的面上显现出不平之意来。
只有谢玄,双手抱臂, 十分兴味, 看着看着,还瞧出一点古怪来。
这只仙鹤身覆白羽, 颈项漆黑, 顶上朱砂,挥翅之间煦风拂过诸道头顶,时不时发出两声鹤鸣。
瞧着十分灵动,可谢玄眯眼一看, 就见那仙鹤的眼珠是死的,转动之间十分刻板。
谢玄搓着下巴看了一会儿,用手肘撞一撞小小, 眉毛一抬“哎,你瞧,那仙鹤是不是假的”
片刻都等不到小小回应, 扭头看她“怎么了”
小小四周一望, 都是紫微宫的人, 不方便谈昨夜之事,摇摇头道“我正在看。”
凝神去瞧, 果然是假的。
紫微真人飞落到台上,拂尘一挥,入席坐下,那只仙鹤倏地变小,变作一只巴掌大的小鹤,小鹤翅膀一振,钻入紫微真人袖中。
紫微真人这出场,虽无鼓乐,却也震慑奉天观。
他拂尘一甩,对洞灵道人微微一笑“我来迟了。”
紫微真人生得一付神仙模样,倒与殿中的老君像颇有些相似,而洞灵道人若不是穿着一身道袍,半点也不像个道士。
他面色玄黑如铁,眼大似铃,满面络腮胡,看上去哪像北道的掌教,倒像是大胡子的亲兄弟。
洞灵道人扯扯脸皮“鹤鸣九皋,声闻于野,道兄真是超然物外。”
此句分明用来夸奖隐士贤人,从洞灵道人嘴里说出来,便是讥讽紫微真人又要清高名声,又要金阙实权。
奉天观诸人哈哈大笑,紫微宫的人便对洞灵道人怒目而视。
谢玄小小哪边都不是,就当看一场好戏,谢玄肚里笑得打跌,脸上还一派肃然,这会儿还不能跟紫微宫撕破脸。
一边暗笑一边心想,怎么才把紫微真人这个以小变大的法术学了来,到时就把蝴蝶风筝变大,让小小乘着大蝴蝶,五色斑斓飞在天上,那该多好看。
紫微真人笑一笑“道兄千里迢迢而来,我俗务缠身,有失远迎,等大比之后,咱们正可谈玄论道。”
道灵道人瞥他一眼,奉天观自来是修的武道,谈什么玄,论什么道,鼻子里出气,扭头不再理会。
紫微真人手掌一抬,人人面前多了一张木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
这般变化,引起骚动,不过片刻就又平息,谢玄伸手敲敲桌面,传出一阵金石之声,原来这桌子是用广场上的石板变化而来的。
一共四场比试,紫微宫与奉天宫交换着指派门下道人监考。
这一场紫微宫派出了卓一道。
“入座。”
卓一道站在台上,声如洪钟,指令发出,人人都入席坐下。
小道童抱了满怀的卷轴,一轴一轴发到各个参加大比的道众们手里。
闻人羽一直低着头,若是平日师尊飞身而来,他心中只有敬佩骄傲之情,可今日他却知道,这是师尊想煞一煞奉天观的气焰。
这让他心中很不好受,手握笔管,吐纳一番,方才缓过神来。
小道童抱着卷轴走到闻人羽面前,正是三七,他咧嘴一笑,把卷轴递给闻人羽,轻声道“师兄一定能赢。”
闻人羽眉头舒展,微微一笑。
等人人桌前都摆上卷轴,巨鼓无锤而响,“咚咚咚”三声,响彻山谷。
巨石香炉中插上一根香,卓一道朗声道“香尽收卷。”
那根香被山风一吹,烧得极快,至多不过半个时辰就会燃尽,各道门中人纷纷展开桌上卷轴,急急去看卷上的题目。
作文章真不是谢玄的强项,他解开卷轴上的系绳,把卷轴摊开,一点一点露出上面的字来。
他一边自己动作,一边还用余光不住瞥着别人,每人卷上都写了两三行字,有人面露凝色,有人下笔如神。
只有谢玄的卷轴,展了个开头,只有一点墨色,他干脆把整个卷轴一甩,白纸上露出一个大字“道。”
这便是谢玄这一场比试的题目。
待谢玄看过之后,纸张变作白色,让他就在这张白纸上作答。
谢玄挑挑眉头,抬眼去看站在高台上的卓一道,他把他们带到道藏经阁中去,又对他说“大道至简”,是不是有心想要泄露题目给他。
不管是不是,反正拿回去的那本经书,他和小小都没空看。
谢玄这辈子都没正经念过书,更别说作文章,他又不考秀才,心里这么想,举目四顾,场中只有毛笔书写的声音。
紫微宫的门人都低头书写,奉天观的那些,落笔几个字,又皱眉抬头,苦思冥想。
谢玄一会用食指顶着毛笔,运气让笔管在指尖转动;一会儿又咬着竹管,龇牙咧嘴,余光去看闻人羽,心道这小子读了这么多年经,必是下笔如有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