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公主“暴毙”而去, 宫中却无人见过她的尸首, 成帝更也不会再容人给她吊什么唁连这世上唯一与羲和公主还与血脉关系的云宝林, 也早自在没入慎刑司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成宗皇帝说了暴毙, 那就暴毙吧, 左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宫中却是再也没有一个封号为“羲和”公主了。
除了羲阳公主在承乾宫里备嫁时在偶尔念起自己这个相处并不算多融洽的妹妹, 哀叹两句她的早夭宫里剩下的人,都有志一同地陪着成宗皇帝装聋作哑, 就只当宫里从来就没有过这么一个人。
崔美人在被孝端皇太后出走香山寺一个月后的某个深夜里避开守卫, 生生地掰断自己的金钗吞了下去,等守卫发现时,她已经痛得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十指甲壳一一崩开, 手背青筋,守卫不敢妄自决断,报成帝那里, 成帝却毫不在意,只道守着她, 别让人跑了就是死活不论。
后来听永和宫的宫女们私下里碎嘴, 崔美人那一晚,是整整从半夜嚎到天明, 才断了声气的。
成帝下旨撤围时, 那群已经被圈得精疲力竭、惶惶乎如惊弓之鸟的宫女太监们暂且不提, 只永和宫里唯二活着的两位主子,沈婕妤和施贵人的精神状态,也显见是不太对了的。
隔着羲和公主那一桩,钟情是不会与施贵人说太多的,但沈婕妤却不同,沈氏因为出身世家之故,素日里为人处世,却也略有些以家世谈吐论交的喜好,但大面上与钟情之间却从未有过什么太大的龃龉,甚至于金钗石斛那件事,钟情还是承了人家的情的。
永和宫一围就是八九个月,长年累月地被困在一个宫里窝着还时不时有守卫排查,不准随意走动、传递消息,那就是个男人都不一定受得了,更何况沈氏那么一个出身良好、自幼娇养在深闺的世家闺秀,沈婕妤刚刚出来的时候,神情恍惚,时不时地坐在御花园里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有时候甚至第二天早上了才有永和宫的宫人过来寻得着,钟情遇着了几次,觉得这样不行,看着实在是太骇人了,就让人把沈婕妤请到了花厅里,煮了热茶陪着她聊了聊。
沈婕妤原先多圆滑剔透的一个人,如今再与钟情说话,却都有些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了,钟情看着实在是难受,毕竟一码归一码,羲和公主作得恶,最后却是连累到了完全无关的沈氏身上,永和宫之围,于沈氏而言,也确然是一场无妄之灾了
好在那天沈婕妤神思恍惚之间,出来时正巧碰上了趴在外面横栏上默医书的雪盏,沈婕妤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站在雪盏身后安静地看了足足近一个时辰,也就是雪盏一个心大的,回头后还没有被吓一跳,反而一怔之后,立刻就落落大方地表示道“沈娘娘想一起来么”
此后一个月,永寿宫的横栏上,便变成了一个埋头默书的,一个拿着医书给前者安静校对的。
沈婕妤就这么默默地陪着雪盏默了一个月的书,或者说,是雪盏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在自己毫无意识地情况下,陪着沈婕妤熬过了她最艰难晦涩、最自我怀疑的那段时间。
沈婕妤走出心结的那一天,陪着雪盏看她抄完最后一段,微微笑着与她告别“这段日子多谢了,雪盏姑娘。”
“啊啥”雪盏拿着毛笔戳了戳脑袋,一头雾水道,“你谢我不是,该我谢你吧算了算了,反正咱俩谁谢谁都是谢”
沈婕妤弯了弯眼睛,起身离开后,又去向钟情正式告辞。
钟情纳罕于她的客气,笑着道“永和宫到永寿宫,说是跨过了东西中道,但也真没有多远吧,沈婕妤还至于如此客气”
沈婕妤当时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钟情能感觉到,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最终缓了缓,也只是对钟情最后说了一句“钟妃娘娘,您真是我遇到过的人里,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好的那一个。”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不想再连累您了。
钟情被她夸得都不好意思了起来,这也是钟情印象中,自己与沈婕妤的最后一次关联。
施贵人的死,钟情除了初初听到时心里有一些浅浅的悲凉,其实倒也没有特别深的感受,毕竟无论如何她是羲和公主的养母。
人死如灯灭,至此,倒是再无其他纠缠了。